有些人的爱是浓厚炽烈,有些则像水一样轻柔,无色无味,却润物细无声。
等到发觉之时,它已经温和地包裹着心脏,源源不断输送暖流。
玛丽拎出箱子,一一介绍家人送的礼物,有奥黛丽的、安娜的、还有她和克劳伦伯爵的……
伊莎贝尔认真听着,微笑道:“谢谢你,真心感谢你,玛丽姨妈。请帮我向家人们传达谢意。”
玛丽对上她的眼神,怔愣两秒,目光倏然柔和:“噢,亲爱的,老实说,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都以为……我们的到来有些不合时宜。”
“在此之前,我的确不觉得家人的缺席会是遗憾,甚至现在也是这么认为。世上难事那么多,我没空为这种小事费心。”伊莎贝尔抬眸,目光坦然,但唇边挂着笑。
“是的,你不是小奥蒂,不会为了父母的缺席而哭鼻子。”玛丽轻笑。
“不,奥蒂也不会。”伊莎贝尔轻笑,“她平时会哭鼻子,但如果真有那一天,需要直面困难,她也会坚强勇敢。”
玛丽收起开玩笑的神色,认真看着外甥女,眸光闪烁着欣慰的光:“我们家的姑娘们,棒极了。”
伊莎贝尔轻轻抱了抱姨妈:“是的,可是如果像今天这样,您突然给我一个惊喜,我想……没有人可以对真诚的祝福说不。”
玛丽怔然。
“您的到来,让我感觉,有家人陪伴的婚礼……”她顿了顿,露出微笑,“会令人生出对幸福的憧憬,听起来有些罗曼蒂克,不像我会说的话是吗?”
玛丽笑了起来,很快擦了擦眼角:“噢!可是姨妈很高兴小贝拉会有憧憬幸福的时刻,哪怕只维持短暂的一天。我相信简妮也这么认为。”
玛丽清楚地察觉,总是独立于众人之外的孩子,终于愿意真正拥抱家人,弯下腰承受名为亲情的雨露浇灌。
身边一直沉默笑看着她们的中年男士,眨眨眼,低声道:“噢,虽然不想打扰你们的交流,但允许我打个招呼好吗?亲爱的玛丽。”
玛丽赶紧松开伊莎贝尔,笑着引荐:“差点t把你姨父忘了。”
中年男士克劳伦伯爵摘帽颔首:“好久不见,贝拉。”
伊莎贝尔颔首:“姨父。”
克劳伦伯爵在外是位不苟言笑的绅士,只在家人面前有好脸色,他难得配合妻子开起玩笑:“得知能代替爱德华送新娘入场,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毕竟等凯瑟琳长大嫁人,还需要很多年,能提前演练一番真是棒极了。”
凯瑟琳是玛丽和克劳伦伯爵的独女,现年十岁。
闻言,三人都笑了起来。
伊莎贝尔莞尔:“我的荣幸。”
克劳伦伯爵送出胳膊,伊莎贝尔挽住。
适时,海因里希出现在门外,“可以出发了吗?”
玛丽笑着迎上前:“可以了。”
海因里希的目光落在伊莎贝尔身上,停顿许久,才向玛丽颔首,伸出胳膊,带领着女士走出城堡。
马车渐行渐远,目的地是墨伦维克。
第40章
肯特郡, 温斯顿庄园。
聊了一会儿天,奥黛丽想起马丁先生留下的画,迫不及待邀请众人观赏。
“如果它很美, 那我会将它寄往汉克郡。”奥黛丽回头说话, 手指揪着幕布一角,顺势揭开。
“我想它应该不负所望, 真高兴,能够见到美丽新娘的……”葛丽泰笑着捧场,但声音在看见画像的那一刻, 消失殆尽。
应该说,全场都愣住了,包括奥黛丽本人。
所有人看着那副巨型画像,足足寂静半分钟。
安娜瞪大眼睛, 呢喃:“噢上帝啊?是我的视力出问题了吗?”
爱德华摇摇欲坠, 嘴角抽搐:“很遗憾, 你的眼睛没有问题, 敢问这是哪位大师的杰作?”
简妮经过短暂的怔愣, 很快反应过来, 掐了一把爱德华:“艺术大师的创作总是需要足够的鉴赏力,是我们的问题。”
她强颜欢笑,对葛丽泰女士颔首:“抱歉, 我们绝不怀疑大师的艺术,更不会怀疑您对贝拉的用心。”
葛丽泰女士呆呆地看着简妮, 笑容比哭还难看。
“呃……但是, 诺曼夫人,我想怀疑大师艺术的,不止你一个, 这已经超出我理解的范畴……”
正中央,马丁先生留下的画像正嘲讽地看着众人——原本想象中的写实油画,被凌乱拼凑的线条和色块填充,风格荒诞不羁,像是先锋艺术展里受人欢迎的名作,但不会有人选择它作为婚礼记录画作。
模特本人已经彻底石化,只能勉强从色块里区分哪个是鼻子,哪个是眼睛。
赫尔曼平静地看着查尔斯:“马丁是你花大价钱请来的画师,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查尔斯双腿打颤,直觉自己遇到了从业生涯里最大的危机。
憋了半天,只能崩溃抓着所剩无几的头发:“噢!怀特先生!诺曼小姐!永恒神圣曜主作证!我是听说他在业界饱受美誉,但是……但是……我不知道他是抽象派啊!”
真是个要命的乌龙!
偏偏还出现在婚礼前一天!
现在就是临时找画师也来不及了!
看着诺曼小姐沮丧的脸色,查尔斯恨不得以死谢罪!
好在奥黛丽知道自己的心情会影响大家,很快整理表情,笑道:“特殊的婚礼留念,很不错!查尔斯先生,别放在心上!”
查尔斯更愧疚了,两条眉毛皱成一团。
“噢,您的原谅比责骂更让人揪心。”
赫尔曼嗤笑:“那就别耍嘴皮子功夫,我给你的丰厚薪水可不是为了让你犯了错还能说废话的,现在立刻去找个新画师。”
查尔斯差点昏倒,嚷嚷:“噢!先生!肯特郡的画家本来就少,否则我怎么会听人忽悠,请来马丁这个抽象画家!”
葛丽泰看了看故作开心,实际上充满沮丧的奥黛丽,忽然道:“赫利,与其再去找不相干的画手,赶出一副无法保证质量的画,不如你来吧。”
闻言,众人一愣。
奥黛丽瞪大眼睛,看着赫尔曼:“怀特先生,你还会画画?”
赫尔曼避开她的眼神,将手背向身后。
“不会。”
葛丽泰笑容藏着哀伤,很快隐去,温和道:“赫利从小就对绘画有兴趣,但是那时候我无法为他提供学习的条件……”
“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我没……”赫尔曼面无表情反驳母亲。
下一刻,奥黛丽突然凑近,仰头看着他笑:“没关系!怀特先生!还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吗?你试试吧!”
蓝眼睛里充满鼓励和信心。
赫尔曼深吸一口气,撇开视线,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见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试试吧,赫尔曼,这也是你的婚礼。”奥黛丽认真说,“就算画砸了,那也是独一无二的纪念。”
赫尔曼蹙眉:“你觉得我是怕画砸了才不想动手?”
“那不然呢?”
顺口应着,奥黛丽已经坐在沙发上摆好姿势,快乐地招手:“如果不是,那就快来证明你画功精湛!”
赫尔曼:“……”
真是拙劣的激将法,她不会觉得自己会上当吧?
“快去吧!赫利!新郎为新娘画像,多么浪漫的事情!”葛丽泰笑着推他。
查尔斯擦干冷汗,吹口哨起哄:“是啊怀特先生,请为婚礼添上特别的一笔!”
安娜翻白眼,嘟囔:“噢!我们诺曼家的姑娘可是不多见的漂亮模特,往常谁要是想画还得收费,你还不乐意?”
简妮嗔了妹妹一眼,压低声音:“安娜,别造次。”
爱德华悄悄说:“我看安娜说得没错。”
“噢,爱德华。”简妮瞪了丈夫一眼。
门外,赶来参观画像的仆人们发出善意的哄笑,纷纷应和:“先生,画一个!”
自从诺曼小姐到来以后,温斯顿庄园不再死气沉沉,仆人偶尔也敢开主人的玩笑。毕竟赫尔曼先生已经许久没有发配人去捡牛粪了。
此刻,赫尔曼被喧闹声裹挟,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不知道查尔斯还是葛丽泰,突然从身后推了他一把,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未婚妻面前。
仆人们很有眼力见,飞速将画架摆好,连画笔都送到了手里。
赫尔曼眉头一皱,刚要起身,就对上奥黛丽的笑脸。
窗台前,阳光落在金色卷毛上,穿着白纱裙的姑娘托着腮看向他,蓝色眼睛盈满笑意。
“我准备好了!”
奥黛丽挺起胸脯,刻意凹出端庄的姿态,但眼角眉梢泄露了俏皮的本性。
“……”赫尔曼无语:“放松点,这样坐上两个小时你明天还能走上教堂红毯吗?”
“噢!”奥黛丽如释重负,歪靠在沙发上。她眼睛突然一亮,“你已经开始画了吗?”
赫尔曼一愣。
雪白的画纸上已经添上素描轮廓,无可涂改。
“……”
奥黛丽笑得像偷到鱼干的小猫:“哈哈哈!承认吧,赫尔曼,你也很想一展画技对吧!”
赫尔曼无意识攥紧手指,拿着画笔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从前只有他坑别人的份,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掉进别人的坑里!
葛丽泰适时笑道:“好了,我们先下去喝下午茶,期待看到你的杰作,赫利。”
简妮亲亲女儿的脸,又看向赫尔曼,客气颔首:“辛苦你了,怀特先生。”
奥黛丽摆摆手,乖巧道:“你们先下楼吧,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我把帕比抱上来好吗?我想有它在的话,画面一定更丰富。”
葛丽泰笑着答应,众人退出房间。
很快,仆人送来帕比小狗,奥黛丽抱着它猛吸一大口,亲个不停,“小宝贝!两个小时不见,你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