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为她画像、会为她破例做很多事、会在慈善拍卖会上替她出头、会认真评价她做的模型……点点滴滴,奥黛丽都看在眼里。
爱德华含泪将女儿的手递给银头发先生。
掌心的暖意透过丝质手套蔓延,奥黛丽水蓝色的眼睛盈着温和的笑意。
如果雪莲愿意停留在她的身边,那么她会好好为它浇水,为它洒下阳光。
她拥有很多的爱,不介意与他分享。
“请好好照顾她……怀特先生。”爱德华还是落泪了,这一年的风雨让他老了很多。
赫尔曼顿了顿,在婚礼这一天,他终究还是忍住主观情绪,选择给予新娘父亲尊重。
庄重的婚礼进行曲响彻教堂,他缓缓握住奥黛丽的手,而后冲爱德华颔首。
“是。”他说,“我会这么做。”
圣威斯福特教堂,克劳伦伯爵听见海因里希诚恳的回答,这才将伊莎贝尔的手交给他。
隔着朦胧白纱,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对面的黑发新郎。
这个男人很高,总是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这张脸。
往常随意向后拨开的狼尾黑发,今天倒收拾得十分板正,深邃的眉眼清晰展露在视野之内,竟与平时截然不同,有种矜贵的气韵。
向下打量,伊莎贝尔发现,这位新郎没有穿准备好的礼服,而是换了一身军装。纯黑制服笔挺,一排排功勋荣誉挂在胸前,腰间系着皮带,领口和肩头绣着金色纹章,再加上长筒军靴,越发衬得肩宽腿长。
也许是察觉新娘的视线停留太久,海因里希挽着她缓缓走过红毯,趁人不注意,翘起嘴角低声说:“醒醒,别看呆了。”
面纱之下,伊莎贝尔揶揄:“你打扮这么久,不就是要给我看吗?”
海因里希挑眉:“我记得有人说,不希望自己的新郎被伴郎比下去。”
他隐晦地扫了眼对面的伴郎,那是随便从斯宾塞家的表亲里挑出来的歪瓜裂枣。
“下次记得出点难题。”他哼笑,“我只是随便收拾了一番。”
言外之意,天生丽质随便穿穿就是全场最靓的咯~
伊莎贝尔轻笑出声,嘴上调侃:“那可真为我脸上增光。”
海因里希勾起唇角。
的确,放眼全场,很难再找到外貌如此登对的夫妇。
伴随着音乐声,年轻的新郎新娘穿过教堂红毯。
三千多名宾客分立两旁,以王室为首的贵胄和各国要员、有爵位在身的亲属等则站在红毯尽头最靠近宣誓台的位置,女王带领众人起身行注目礼,跟着音乐轻轻鼓掌。
面纱之下,伊莎贝尔也在看着所有人。
上次,她是位列席间的宾客,旁观了一场婚礼。此刻,她成为了主角。
冰蓝色的眼睛看向和蔼微笑的女王、满脸倦容却仍然专注的薇奥莱特、笑着鼓掌的索菲娅和她的女儿女婿、极力忍住翻白眼冲动的萨克森夫妇、还有一大堆熟悉或不熟悉的亲眷……沐浴在诸多目光里,她不在乎这些祝福是真实还是虚伪。反正谁也无法阻挡自己的步伐。
伊莎贝尔挺直脊背,坦然前进。
身穿红色长袍的大主教——也是菲利普公爵婚礼的证婚人,手持圣曜经文将夫妇二人引至台前。
乐团集体停止奏乐,教堂气氛立时肃穆。
所有人默契地安静下来。
上次菲利普的婚礼没有这一环节,伊莎贝尔垂眸看着脚尖,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头发花白的大主教,用低沉的腔调宣布:“请诸位起立,恭迎——教皇。”
一瞬间,伊莎贝尔感受身边的人肌肉绷紧,似乎在压抑着情绪。
她隐秘抬眸,只看见海因里希平静的面容。
大主教声音落地的同时,率先低头,双手高举圣曜经文。
所有人紧随其后,齐刷刷颔首,包括最前方的女王。
唱诗班儿童开始吟唱圣曜教歌谣,响亮空灵的声音在尖顶教堂回荡,充满神圣的仪式感。
众人统一右手抚肩、朝着空无一人的宣誓台虔诚躬身。
伊莎贝尔和海因里希站在教堂中央,面对宣誓台垂着头,视野里只有猩红的地毯。
良久,耳边传来权杖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规律而缓慢。
“起。”
是一道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清澈而磁性的嗓音。
伊莎贝尔眸光微动。
所有人缓缓抬头,终于看清来者尊容。
短暂的瞬间,伊莎贝尔忽然想起海因里希说过的那句话——“我的母亲,因为信仰杀了我的父亲。”
能够被称之为信仰的人,也许并不能再称之为人。
他是神圣永恒曜主的人间化身,是虔诚教徒心中的至高明月。锡兰、赫斯兰、乃至埃尔美等信仰圣曜教的所有国家,都将此人奉为真主。
即便场上权贵云集,却有极大多数人不曾见过他。
也许不会有人敢公然冒犯教皇的威严,直白地打量他的面容。
但不包括毫无信仰、且隔着面纱的伊莎贝尔。
在此之前,假如有人告诉她,世间有神明,她会嗤之以鼻。然而此人的气度,当真能用神祇降临来形容。
身后,众人鸦雀无声,似乎都陷入无限崇敬的氛围里。
这样的反应,不奇怪。
高台之上,他穿一身鎏金教袍,手持权杖,冠冕上的宝石古朴雍容。长长的金发垂至脚踝。四个白衣小教徒有条不紊地在身后整理袍角。
再往上,那张脸美得雌雄莫辨、看不出年龄,像是遗世千年的神圣壁画走入人间,慈悲与淡漠同时汇聚一身,而淡金色的眼睛如神话中的圣灵之眼,平等普度众生。
空灵的吟唱声里,他缓缓接过大主教手中的圣经。
唱诗班的歌谣渐渐收尾,乐团再次奏响婚礼进行曲。
伴随着低沉的大提琴乐,众人安静聆听教皇阅诵经文。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淡金色的眼睛看向海因里希,像一位温和的长辈。
“很高兴见证你的婚礼,愿神圣永恒曜主永远庇佑你,我的孩子。”
伊莎贝尔察觉海因里希异常地平静,似乎为此演练千百遍,连声音都充满虔诚:“感谢您的仁慈,教父。”
教皇微笑,用权杖轻点海因里希的额头,而后重复同样步骤,点了点伊莎贝尔。
大主教带领致谢:“感谢圣父赐予福音。”
伊莎贝尔被海因里希带领着鞠躬:“感谢圣父赐予福音。”
婚礼进行曲奏响高潮,花童奋力挥洒花瓣。
教皇展开宣誓词,语气轻缓:“神圣永恒曜主、至高光明神在上。海因里希·斯宾塞,你是否愿意娶身边的女士为妻,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
海因里希深吸口气,看向伊莎贝尔。
对视的那一刻,所有纷繁的念头纷纷抛在脑后。
今天,是属于他们的婚礼。
伊莎贝尔看着海因里希的脸,想起初见时,这个人张狂高傲的模样。
时而傲慢、时而幼稚、时而脾气很坏、时而心肠柔软……
花瓣在空中飘扬,和那天象征着胜t利的花环一样美丽。
那天,她在场中疾驰,瞄准敌人的那一刻,却撞进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射出的箭矢殊途同归。
他们都是如此锋芒毕露,都热爱旷野驰骋,如此尖锐碰撞的两个人,却可以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并约定做一对并肩同行的搭档。
也许是人群里玛丽姨妈笑容太慈祥,使得伊莎贝尔忽然拥有瞬间的柔软。
她想,爱情虽然没那么重要,婚姻也没有那么牢固。但不妨试试看。
短暂同行的一路,他们是貌合神离的未婚夫妻,却也是默契战斗的队友。
支撑他们一路同行的,是无关风月、勇往直前的义气。
“你是否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是否愿意舍弃其他一切,只忠于她,唯此一生?”
誓词还在继续。
可彼此都明白,约定不在嘴上,而在心里。
她听见他说——“我愿意。”
肯特郡教堂,赫尔曼的声音响在耳畔。
奥黛丽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睛,突然想,那朵雪莲真的为她而来了。
小花童们尽职地挥洒花瓣,像白雪落了满头。
也许礼堂氛围太郑重,它见证了那么多幸福,以至于聆听誓词的那一刻,赫尔曼有些恍然。
银灰色的眼睛倒映着新娘的脸,他凝望她,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他步入了婚礼的殿堂,和一位前半生毫无交集的女孩。
他们要签订誓约,承诺对彼此不离不弃,相伴一生。
一生那么长,那句“我愿意”,说出口时竟也毫无犹豫。
高台上,神父再次问:“伊莎贝尔·诺曼女士,你是否愿意以他为夫,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在婚姻的圣所中相伴?你是否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是否愿意舍弃其他一切,只忠于他,唯此一生?”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教皇淡金色的眼睛望向伊莎贝尔,喊出奥黛丽·诺曼的名字,并问出同样的誓约。
时空交错,肯特郡和墨伦维克的教堂里,拥有相似蓝眼睛和金发的两位新娘,同时看向自己的新郎——神圣真主见证下,她们要以彼此的姓名缔结誓约。
尖顶琉璃窗外,云层遮住太阳,它偷偷注视着两个教堂里的新娘。
圣威斯福特教堂,伊莎贝尔声音平静,缓缓说:“我愿意。”
肯特郡教堂,奥黛丽露出微笑,深吸一口气:“我愿意。”
交错时空的两声回答,似乎融汇在一起,同时缔结婚姻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