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聪明人,所以不想伤害你。”索菲娅轻笑,“菲利普的亲兵远比你们的多,我不想见血,你确定要执迷不悟?”
伊莎贝尔抬起铁剑,上面狮子旭日标志熠熠生光。
那是从玛格丽特时期传承而来的宝剑,象征着斯宾塞家族的无上权柄。
此刻,剑锋直指索菲娅的瞳孔。
“索菲娅,同样的话送给你。”伊莎贝尔嗤笑,“我不想见血……如果你执迷不悟,那么大可来试试玛格丽特传承宝剑的刀锋是否锋利。”
索菲娅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我讨厌无谓的挣扎,那只会显得愚蠢。”
她摆了摆手,身后的仆从举起大主教签发的继承确认书。
索菲娅冷笑:“我、索菲娅·斯宾塞,拥有锡兰公国承认的合法继承权。再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亲卫听从指令,涌入大厅,大门缓缓关上。
伊莎贝尔举着铁剑,环视全场。
黑压压的士兵虎视眈眈围拢上前,只有台阶上的她仍然挺直脊背,像群狼环伺中的孤鹤。
忽然,她轻笑:“索菲娅,你就那么确信,自己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吗?”
索菲娅目光微顿,很快笑了起来:“奥黛丽,这就是你垂死挣扎的办法?拖延这一刻,有用吗?”
她们彼此都清楚,海因里希危在旦夕,除非上帝显灵,让他立刻醒过来。
否则,只要让索菲娅闯入这道楼梯,海因里希不死也得死。
伊莎贝尔神情平静,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挥了挥手。
戴着金丝眼镜的维克托立刻上前。
“诸位,斯宾塞府第一继承人不是索菲娅·斯宾塞。”他从容将一封女王亲笔信展示在众人眼前,“索菲娅夫人有大主教签发的继承书,同样,我们也有女王书信佐证,奥黛丽·诺曼女士,才是真正的第一继承人。”
众人陷入沉寂,很快,表亲们率先炸开锅。
“什么意思?!别开玩笑了!呵!公爵夫人是第一继承人?t!维克托,撒谎也要有个限度!继承法案例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索菲娅眸光微动,很快顺着表亲们的话:“奥黛丽,女王的书信无法撼动法律。妄想代替不了实际。”
人群里,文森特没有跟着起哄,而是谨慎地思索起来。
如果是其他贵族也就罢了,限定继承法规定得死死的,只有男人可以继承爵位。
但斯宾塞家特殊,从玛格丽特袭爵起,就有规章制度写明,女性拥有继承权。
当年的法案尘封三百年,谁也没去研究过锡兰公国独一份的继承法。
既然索菲娅有、那么谁知道公爵夫人有没有呢?
文森特审慎开口:“公爵夫人,我们与斯宾塞家打交道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配偶可以继承爵位,请问这一条法规出自哪里?”
索菲娅脸色微变,手指攥紧。
可是这个时候如果打断文森特,反而更加引人怀疑。
眼底滑过微光,她迅速扬起笑脸:“我想在场的人都明白,配偶代表着另一个家族,世上绝不会有哪份荒唐的法案,会将一个家族的权柄让渡给外人。”
众人对视一眼,暗暗认同这个说法。
伊莎贝尔却笑了笑,眼底充满讥诮。
她轻轻擦拭铁剑,嗓音平淡:“索菲娅,如薇奥莱特夫人所说,你当真不明白斯宾塞家的荣耀,从何而来。”
索菲娅目光微顿,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艾米丽捧着大部头文书飞奔而下。
昨晚,她将陈旧的历史条文从书中摘录出来,一式抄写几份,分别发给就近的人看。
文森特皱眉盯着条文,一目十行。
伊莎贝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诸位现在看到的,是先祖玛格丽特袭爵时的原始继承协定,王宫典籍里都有留存,没有造假的可能。”
艾米丽简明扼要地诵读条例,繁复的条款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斯宾塞爵位可由女性继承。
这也是索菲娅享有继承权的依据。
然而……文森特目光落在被重点标注的那一条上,彻底愣住。
同样反应过来的还有索菲娅。
索菲娅笑容僵住,一直胸有成竹的神情彻底崩裂。
耳边传来艾米丽的解读:“女性里,不仅包括女儿。第二十条规定,除非自愿放弃,否则公爵配偶同样享有继承权,且优先级高于一切儿女。”
艾米丽合上书籍,“所以,索菲娅夫人——”
她看向伊莎贝尔:“身为公爵合法配偶,哪怕婚姻只持续一天,诺曼女士的继承权仍然高于你。”
伊莎贝尔举起铁剑,瞳孔倒映着刀刃的锋芒。
举步维艰时,她在古董收藏室里看到玛丽格特的配剑。那一瞬间,她忽然发觉破局之法就藏在其中。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于是大胆求证。
斯宾塞原始继承法非常详细,是很少有人愿意细读的大部头文书。
此前,所有人都按照惯性思维,像索菲娅刚才说的那样,认为爵位不可能传给配偶,因为这意味着家族权柄外移。
的确,也许从前的家主正是出于这份私心,后续流传出来的斯宾塞精简继承法里省略了这一条。
以至于斯宾塞本家里,从没有配偶袭爵的先例,就连薇奥莱特夫人都不清楚原始继承法条例里有这么一条特殊规定。
伊莎贝尔也是看到那柄剑时,萌生了这个念头。
她想起初到查尔维斯时,听过的玛格丽特事迹。
一个本身就靠着强硬手段,以配偶身份夺得权位、还以自己的姓氏重新命名家族的女人,难道目光也局限在用限定的立法维护家族权力吗?
她难道预料不到,即便允许女儿袭爵,家族经过漫长的发展,最终还是会收缩得和其他限定男人继承的家族一样?
某种意义上讲,索菲娅很厉害,她是斯宾塞家族历史上第三个袭爵的女人,虽然现在还没有成功。
在她之前,袭爵的是两百年前,一位终生未嫁的斯宾塞小姐,后来爵位依旧传给了弟弟。
伊莎贝尔彻夜翻看斯宾塞家族历史。
她把自己代入玛格丽特的视角,试图去想,这位传奇女爵,想要传承的是一个简单的姓氏,还是……属于玛格丽特·斯宾塞的精神?
她应该明白,如果配偶拥有足够的野心和能力,却始终居于人下是什么滋味。她更明白,一个能被配偶夺取权力的家族,本身就存在严重的弱点,需要新的引领者。
也只有新的引领者出现,才能彻底改变家族的命运。
此后,引领者也会像玛格丽特一样,创造新的历史,将丈夫遗存的荣耀和新的家族一起延续,共生共存。
所以,代入玛格丽特的逻辑,推演她的心路历程之后,伊莎贝尔让艾米丽去原始条例里求证。
果然,那条被人为尘封在历史尘埃中的继承补充条款,就像玛格丽特留下的彩蛋。
时隔三百年,只静静等待一个真正理解她意志的人发现。
伊莎贝尔缓缓放下铁剑,看向索菲娅:“现在你明白了吗?继承斯宾塞荣耀的不是你。”
场上陷入死寂。
表亲们互相对视,从彼此眼里看到错愕。
文森特颤抖着擦掉冷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动。
士兵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伊莎贝尔看向众人,目光睥睨:“各位,还不放下武器吗?”
“我知道,你们是菲利普公爵府邸的亲卫,本该有大好前程,现在受人蒙蔽才强闯斯宾塞府。”伊莎贝尔微笑,“现在,你们是选择一意孤行,跟着索菲娅造反葬送前途,还是就此收手?”
“如果选择后者,我会以公爵夫人、以及未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承诺,赦免你们的罪行。”
平淡柔和的话语极具煽动性。
本就是借调而来的士兵陷入摇摆。他们当然更愿意收手。贵族世界里,有什么比名正言顺更重要的呢?
现在看来,公爵夫人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其中一个士兵率先扔掉剑,刚要开口投降,喉咙被利剑割穿,血液喷涌,随即软倒在地!
“索菲娅夫人?!你怎么能……”士兵看着同伴倒在血泊里,惊恐大喊。
索菲娅扔掉染血的利剑,缓缓抬眸,笑容温婉,“想当逃兵?这就是下场。”
“菲利普把你们交给我的时候,当然是连你们的把柄一起给我了。”她轻声笑,视线扫过士兵,“想保住家人孩子,想延续从前的荣耀,那就像效忠菲利普那样效忠我。”
划破的脸颊在往外流血,索菲娅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随手擦了擦伤口,鲜血让她整张脸显得诡谲艳丽,像神话故事里蛊惑人心的海妖。
“我的女婿是未来国王,我的女儿是未来王后,想想清楚,是助我袭爵,还是帮一个毫无根基、只会空口承诺的……公爵夫人?”
话音落下,这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普通人士兵,很快就明白形势不由他们选择。
贵族世界的斗争充满血腥,而他们这些人,只是权贵的武器罢了。
看着士兵们脸上的神色,伊莎贝尔的心逐渐往下沉。
贝茨上尉和众士兵已经被俘虏,斯宾塞家的人太少,一旦真的动手,就彻底控制不住局势了。
维克托和艾米丽缓缓后退,拦在伊莎贝尔身前。
三个人像海上孤岛,四面八方全是汹涌的浪潮。
“你们想清楚!公爵夫人是第一继承人!如果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谁也担不起责任!”维克托摸向腰间的火器,口中警告。
“第一继承人?”索菲娅满意地看着转变立场的士兵,“诸位,斯宾塞公爵已死,现在……就请杀了这位第一继承人。”
大门紧闭,将血腥掩盖其中。
她缓缓踩过刚刚被抹脖的士兵尸体,面带微笑:“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传出去。”
“我……会为斯宾塞家族的今天,编好一个圆满的故事。”
“奥黛丽,你对我有些误解。”她微笑,“斯宾塞的荣耀,于我而言……一文不值!我要的……只有权力,无论它被冠以什么姓氏,我都甘愿俯首。”
角落里,文森特等表亲们再次吓出一身冷汗。
谁也没料到形势再次发生逆转,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