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何地,做母亲的总是格外的心疼女儿。
般般升起依恋的心,挽着朱氏的手臂让她坐下,又让人给庞氏多加了两个软垫,让她坐得舒坦些。
“我想阿母了不成啊?”她撒着娇,一如幼年那般依偎进她的怀里。
殿内除了从云没叫旁人伺候,从云立在身侧搭话,气氛一时温馨和睦。
一直到日暮时分,朱氏到内室看女儿新裁的衣裳,比着身量发掘出腰宽一些,“这是冬装?”
“不是。”般般说起来语气自然,“这是裁给怀孕时穿的。”
“你……”朱氏迟疑,“终于有打算了?”
前两年避孕朱氏知晓,她当时真的以为华阳君气坏了女儿的身子,夜夜啼泣,恨得不行。
般般便与她说了个明白。
“嗯!”般般有些许的羞赧,摸摸小腹,“等我的生辰过去吧,表兄还有旁的打算。”再说便是国事了,不好说给母亲听,“总要在最好的时候迎接孩儿呀。”
“怎生听来,像鸟儿筑巢。”朱氏取笑她,“这般早裁孕期的衣裳,可见你也是期待了?”
般般虽羞涩,但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扯着母亲撒娇,“我爱表兄,当然想有和表兄的孩儿,阿母不也是这般,作何取笑人家。”
“好好,我不说了。”女儿脸颊绯红,再说只怕要恼了,朱氏摸摸她的软发,“不知不觉我的乖宝也这样大了,待你怀孕,母亲入宫侍候你。”
“我才不要阿母劳累,有那些宫人便好了,表兄会安排妥当的,您可是王后的母亲,后半辈子只能享福。”
说着,般般语气转了个方向,自自然然地,“阿母近来与阿父如何?”
“挺好的啊。”朱氏脸庞笑意不断,“怎的了?”
般般略有疑虑,见母亲的脸色不似作伪,犹犹豫豫的问,“我阿父他对您还好吗?”
朱氏笑意微微收起,“我知道你要问你什么了,是有谁到你耳边嚼什么舌根了?”
“没有。”
朱氏略略叹了口气,“我儿,你父亲平日在外行商做生意,少不得要逢场作戏,更遑论他如今是秦王的岳丈,地位水涨船高,虽然没什么正经爵位,也没人敢小瞧他。”
“数不清的人送礼送钱,想要找门路,让你父亲说情谋一官半职,”她安慰提心吊胆的女儿,“别放心,你父亲拎得清,没有答应任何,他爱你,不会做这些事情拖你的后腿。”
“只是生意做的大了,的确会有阿猫阿狗的贴上来,”朱氏微微笑着道,“你父亲许下的承诺向来作数,他承诺我绝不纳妾,这便够了,至于在外头他会做什么,我不会问,也不会管。”
般般握着母亲的手松开,神态微滞,“…什么?”
许是般般表情太过于震惊,朱氏倒感到好笑,“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阿父他怎能这样对您?”般般立即站起身来,她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情绪,仿若是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崩塌了。
朱氏的表情告诉她,姬修一直是这样的人,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姬修已经是最好的男人了。
姬修对母亲的爱不似作伪,他是真的爱着朱氏,但到了外头也可以自然地‘逢场作戏’,好像所有人都不觉得有问题。
“一惊一乍的。”朱氏揉揉女儿的手,苦口婆心道,“我儿,成了婚便是如此,他能爱你疼你,将管家权悉数给你,在你与婆母之间发生矛盾时站在你这头,不让你吃苦,生活上应有尽有,不纳妾放在家里让你烦心,这些已经足够了。”
“当年我迟迟不曾有孕,”说到这里,朱氏声音放的格外的低,看了一眼外头确认庞氏没回来,继续道,“你大母三番四次想要给你父亲纳妾,甚至都挑好了两个,你父亲全都拒绝了,他们母子甚至因此闹得极僵,你父亲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家中库房的钥匙在我手里,你父亲并无私配,家里的那铺子也都在我的名下。”
“我很满意,亦很爱他。”
般般欲言又止,说不出错来,在朱氏的眼里,姬修是顶好的男人,偶然在外‘逢场作戏’,这并不算是对不起她。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心里,婚姻便是如此,此为常态,反倒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惊天骇世的。
所以羹儿是真的看见了姬修的什么,才会不信任表兄。
一连恍惚了两日。
般般忽的提起精神,万分防备。
开始了疯狂的‘查岗’行为。
于是臣子们发现了,秦王与他们相谈政事时,王后总要忽然进来送瓜果羹茶,然后猝不及防去看秦王案牍下、窗曼后,仿佛是要看有没有藏人。
秦王从起初的惊吓,到后面的嘴角抽搐无语,一共用了七八日的时间。
他还以为妻子搁哪儿查细作杀手。
结果是找女人呢。
于是外面开始传言,说王后有孕了,畏惧有婢女趁着王后怀孕爬秦王的床,弄得百姓们也跟着心惊肉跳,生怕王后胎像不稳。
那可是秦王后,造福百姓的王后,不是普通人。
如此情状持续了约莫半月,秦王一直没有什么反应,臣子们心里佩服,有时候甚至能瞧见王上眉间戏谑,似乎喜闻乐见,他们都恍惚的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这日,般般又去了承章殿。
迎面撞见长信侯嫪毐,他也听说了近来的传闻,但还是头一次撞见王后,稍愣后忙垂下头,不敢多看王后那张美貌动人的脸。
般般觉得晦气,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她可还听见表兄方才没说完的话,他说让嫪毐万事自行决策。
嫪毐垂着头恭敬退去,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仿若是王后检查了一圈,随即粘粘糊糊的讨好秦王,“表兄口渴了么?我亲自泡的茶,你想不想尝一尝?”
王后的声音生来清脆,如同夏日里咬上一口酥山,脆嫩的能掐出甜水儿来,令人回味无穷。
那种女人与少女之间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想起传闻,嫪毐回忆了一番方才瞧见的王后腰身,平坦纤细,纤秾合度的宛若人间仙子,总之,并不像怀孕。
他狠狠地将提起的心收回肚皮里。
嬴政搁下毛笔,轻支脸庞,目光平缓的落在妻子身上,“找着了么?”
“什么?”这人装傻,眨眨眼睛给他倒茶,一副我不知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我什么也不曾找,你快尝尝。”
她将茶水推了过去。
嬴政轻抿,品鉴了一番,“若是在前几年没几个人品茗的时候,王后的泡茶技艺能算得上是大师级别。”
“哎呀,有吗?”般般羞涩托脸。
“……”等会儿。
这好像不是夸她。
她放下手臂,“呵呵,我晓得表兄不欢迎我,我怎可来承章殿呢,这是秦王处理政务的地方,我这就走。”
话没说完,手臂被人一扯,她登时摔进了他的怀里,慌乱撑起手臂要跑,腰肢又被锢住,他的嗓音自上首漫漫然俯来,“去哪儿?”
“不可白日宣淫,不行不行不行。”她推搡人的脸庞和胸膛,吓得不敢睁眼。
“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嬴政捧住人的脑袋,靠近仔仔细细的检查,两指撑开她的眼睛,企图从眼睛看到大脑。
被迫将表兄看了个清清楚楚,包括他眉间的轻慢和玩味,她手掌捂住了他的脸,仿佛不许他看,自己的尴尬和羞恼就能少一些。
“那你放开我。”她小声哔哔。
“羹儿在你跟前说了什么,让你这般。”嬴政毫不意外,就知晓那小子鬼话连篇,虽然得用一些,但性子太跳脱。
“没有。”般般瘪嘴,委屈的厉害,虽然她也不知晓为何要委屈。
“不说不放你起身,恐怕待会儿便会有人进来。”
“!!!”
从前怕被臣子说三道四的不是他吗,怎么变得这样快?难不成真是马上要亲政,所以也不在乎臣子究竟要怎么说了是吧!
“我不说,这是我的秘密。”她嘴硬,撇过头不肯说。
下一刻,下巴被人钳制住扭正,“秘密?”
方才还在玩笑,秘密二字出口后,气氛倏然冷凝住。
他俯身靠近,要将她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尽数收入眼底。
“你我之间,不能有任何秘密。”声音也冷了不止一个度。
般般肩膀微僵,直观的感知到了表兄毫不隐瞒的霸占欲,他盯着她的眼眸深处匍匐着一只野兽,她若是再不开口说,下一秒钟它就要扑过来霸占她、吞噬它,连同她的灵魂也一同据为己有。
他生气了,持续半月的试探他都没有生气,唯独在听到她说秘密二字后,骤然失控。
第61章 王后与秦王 “他觉得秦王应当是不近女……
神经经过短暂的僵直,般般舒缓身躯,冲他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表兄…”
她执起他的手掌轻贴自己的脸颊,微蹭且依偎。
她的这幅样子,嬴政最懂是什么意思了。
在他的每一个冷硬瞬间,她都会表露出这样的姿态,无声的展露自己的全部柔软、信服以及依赖。
柔软的眼瞳只写着一句话:我把我的全身心都交给你,你可以随意支配。
——哄他的罢了。
实则脾气臭的像茅坑里的石头,短暂的示弱,不过将他当幼时的孩子来哄。
他不可能次次上当。
他是秦王,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将掐着她腰肢的手掌化为温和的抚抱,他命令,“快说。”
见他态度松动,般般稍稍松口气,心里骂他开不起一点玩笑,她随口说的话他永远都会当真。
越想越气,她盈盈起甜甜的笑脸。
秦驹靠在墙边打瞌睡,晌午他也困乏的厉害,往常这时候都不会有人要见秦王,他可以打个小盹。
徒弟秦夏端了茶水过来,低声递给师傅喝。
秦驹撇开抚摸抿了一口,挑剔道,“今日这茶的温度正正好,你有进步。”
秦夏赔笑讨好,“仰仗师傅的教导。”
两人正要说些话,只听内里‘砰’的一声巨响,秦驹险些将茶碗扔了,摆摆袖子忙小跑进去,“王上,王上您没事吧?吓坏仆——”
话没说完,咽回了嗓子眼。
只见案牍歪了几寸,椅子翻倒,想必方才的巨响是椅子发出来的,秦王坐在地上,王后跨坐其腹,手撑于秦王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