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瑶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她特别容易因好感而信任别人。
当初那本日记就是,曾风上她家找她玩儿,她信对方是个正人君子,没有把日记本锁起来。
结果她出去烧水倒茶,曾风就把她的卧室搜了一遍,自此拿捏她了。
她快速的瞟了赵凌成一眼,说:“我相信嫂子你不是坏人。”
却又说:“我明天还是请假吧,陪你一起去。”
陈棉棉反问:“你明天不是要工作?”
姜瑶两手紧攥,绞的手指发青,目光发直,低声说:“其实我的工作,也没那么重要的。”
恰这时车停,马骥迅速跳下车,开了车门,看赵凌成。
黄蝶,或者说特务莫夫,就在宾馆外。
这是个讲究朴素的年代,黄蝶穿的也特别朴素,就一套灰色解放装。
她是长发,扎成低马尾在脑后,站在马路边。
在这个但凡是城里人就会穿皮鞋的年代,她居然穿着双布鞋。
她也是马骥需要跟踪的人,他需要知道她哪天上泉城,要坐哪一趟车。
因为她之前交待柳燕,让对方准备一批炮竹。
但是她既没有讲什么时候见面,也没有讲要在哪里接头。
马骥就需要知道,她什么时间去泉城,并跟柳燕见面,然后实施抓捕。
而就在他和赵凌成交换眼神时,陈棉棉下车,朝着黄蝶去了。
而且亲亲热热的,她一声唤:“你就是黄姐吧?”
立刻又说:“我是黄琳的好朋友陈棉棉,总听她说你比她漂亮一万倍,果然!”
黄蝶已经提交了手续,是在等着曾风帮她开房间住酒店。
突然来个女同志,她也挺懵:“我在等人。”
陈棉棉笑着说:“是曾风吧,他是我手下,他让我接待你的。”
黄蝶默了片刻,笑看嘟着小嘴巴打哈欠的妞妞:“一直在吃奶粉的就是她吧?”
再说:“我知道你,自己没奶,只能给孩子找奶粉吃。”
陈棉棉在火车上就已经想好,要用工作支开曾风,由她来接待黄蝶了。
但她心里挺唏嘘,也挺难受的。
因为在她原本的想象中,黄蝶应该跟柳秘书一样,属于天然喜欢讨好男性,并且打扮的非常漂亮,妖冶脱俗的女人,但没想到对方衣着居然那么朴素。
而且妞妞马上一岁了,最重要的奶粉,一直都由黄蝶购买。
当对方握上她手的一瞬间陈棉棉都不禁疑惑,这个女人真的会是特务?
黄蝶跟黄琳相貌有几分相似,但是更漂亮。
她应该是特意打扮过的,素面朝天,衣着朴素,但她的五官有种别样的韵味,而且她还有种别样的亲和力,叫人觉得,她是个不但好相处,而且知书达理的性格。
陈棉棉没资格帮黄蝶开房,也是客气:“要不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又说:“我丈夫可以跟他的同事一起睡,我正好有张空床。”
曾风用姜瑶的名义开宾馆,会让她担上风险。
但他人不在,黄蝶也没办法,就指对面的国营招待所:“我住那儿就行了。”
陈棉棉又说:“听说你是要上基地探亲,咱们正好一起回。”
黄蝶答应的很爽快:“好啊。”
但又说:“黄琳问我要了很多东西,我都没买着,只怕我去了她也不高兴。”
陈棉棉说:“你你愿意去基地,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黄蝶苦涩一笑:“但愿吧,她原来怨我怨的厉害,姐妹嘛,我不想她恨我。”
又抓上陈棉棉的手一阵咳嗽:“西北太干燥了,真叫人难受。”
姜瑶掏出一盒西瓜霜来,说:“姐你先含片这个吧。”
又问:“我扶你到对面,招待所去?”
黄蝶也知道姜瑶,她说:“你就是那个惹得司令夫人追着曾风,打到整个机关家属院人尽皆知的女孩子吧,长得这么漂亮,怪不得司令夫人不喜欢你。”
姜瑶忙说:“我和曾风只是朋友。”
黄蝶一脸意外,小声说:“但是我听人说,司令夫人骂的可难听了。”
曾风老妈名字叫李开兰。
就连曾风都不喜欢,她当然就既粗俗又泼辣。
但她之所以讨厌姜瑶,是因为曾风跟她说,姜瑶老是缠着他。
可事实是,曾风要不拿捏姜瑶,她会缠着他?
黄蝶语言的艺术在于,只用两句话就让在场的人都知道,司令夫人是个泼妇了。
姜瑶好尴尬的,搀起黄蝶说:“走吧,我送你过去。”
但就在这时,赵凌成突然厉声问司机:“知不知道你这车有问题?”
司机刚刚搬完东西,愣住了:“啊?”
妞妞对于爸爸的声音特别敏感,听到他语气不好,也猛得扬起了头。
赵凌成弯腰指轮胎:“真空助力泵都磨损成什么样子了,这要是在我们戈壁大漠还好,车反正总能刹得住,省城一条黄河贯穿,万一车刹不住,开进黄河里呢?”
司机挠头:“那我给您换一台车吧,这台拿去修。”
赵凌成再说:“把它单独锁起来,别万一司令用到,你们要闯大祸的。”
直等他说完,开走车,姜瑶才扶着黄蝶去了对面招待所。
陈棉棉也得由衷庆幸,还好赵凌成工作不错,叫她出门不必受罪。
将来的人无法理解的,如今的招待所,房子又油又臭。
但没办法,如今又没有大型清洗设备,只用人力,床单被套根本洗不干净。
而赵凌成他们住的这家西北宾馆,是曾经用来招待苏联专家的。
它不仅有个安静清幽的大院子,还有好多小别墅。
曾司令夫妻来,就会住小别墅。
这宾馆里有从苏联进口的清洗设备,宾馆走廊都散发着幽香。
进了房间,赵凌成还要教闺女一个他小时候最喜欢干,但闺女没条件干的事。
把小丫头放到床上,用她的小脚丫去触柔软的床垫。
陈棉棉自打穿过来,就没见过雪白的床单被套了,往上一坐:“这床垫不错。”
曾经给苏联专家们睡的,这床属于独立弹簧加海绵,当然不错了。
妞妞蹦了几下,找到感觉了,双脚一蹬,一声:“呜!”
再猛猛再蹬:“呜,呜!”
孩子第一回玩蹦蹦床,可算又精神起来了。
但她也饿了,急需要吃奶,就又爬过来找妈妈。
陈棉棉总觉得,刚才赵凌成故意说车有问题怕是有蹊跷。
她曾经也是有车一族,虽然不懂什么是个真空助力泵,可她直觉,相比于费尽周章搞炸药,如果能让一辆车的刹车失灵,且落入水中,那才是更完美的谋杀方式。
赵凌成把闺女交给她,就出门去找水了。
他来过几次省城,有经验,省城大部分人喝的都是黄河水,杂质特别多。
但宾馆的小洋楼区有条专门过滤过的自来水管道。
赵凌成对他闺女属于吹毛求疵型的,他可以喝普通水,但闺女必须喝好的。
他找来了水,还得晾水,但妞妞饿的都跳不动蹦蹦了。
孩子也困了,拿脑袋抵着妈妈的脑袋,时不时看一眼爸爸,就要呜一声。
陈棉棉也不好问别的,拍着闺女,焦急的等着奶。
也就在这时哐的一声,客房门被一把推开,妞妞吓的一个瑟缩。
陈棉棉一看是曾风,怒了:“你敲敲门不行吗?”
曾风也很生气:“你不是说帮我招待人嘛,你去看看那招待所有多脏。”
再看妞妞:“要不是黄姐帮忙买奶粉,她能长这么大?”
陈棉棉其实也是在帮曾风,因为一旦黄蝶真的是特务,他爸必定会受影响。
而他招待黄蝶住军区内部的宾馆,以现在的政策,就真要被劳改了。
陈棉棉懒得解释,就想关门,赵凌成却爽快的掏出证件:“拿去登记房间吧。”
又说:“但既然是你的客人,房票就由你掏,我就不掏了。”
曾风接过证件,丢来个油纸包:“做人得凭良心。”
又说:“谢谢你啊赵总工,证件用你的,但客人是我的,票肯定由我来掏。”
陈棉棉接过油纸包,却见是一包熟透了,紫红色的桑葚。
估计曾风在大街上碰到,于是买到的。
而从二月份苹果下季到现在,她已经有足足三个月没有吃过水果了。
抓起两颗桑葚进卫生间,水龙头一冲她就塞嘴里了。
酸甜的汁水瞬间爆满口腔,陈棉棉这才拿起奶瓶给妞妞喂奶。
再看赵凌成,她低声说:“曾风我还要用呢,你害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