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棉棉已经到红旗农场了。
因为它是总革委特批的实验地,麦子还没过磅上交。
陈棉棉抱着妞妞,正在四处张望找麦子。
林衍搬下婴儿车,说:“你母亲其实也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
陈棉棉笑着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人要自己救自己,不是吗?”
她可是官员,不需要跟王喜妹撕逼,只要捏她的七寸就好。
而且领袖说得很对,革命就要流血,王喜妹不醒悟,只是因为血还没有流够。
她确实是受害者,可她更是加害者,她能害三代人。
如果不自悟,还要拉女孩子去当男性的奴隶,那就继续流血吧。
革命不但有流血,还会死人呢,王喜妹再不醒悟,也只剩一条路,死路!
……
陈棉棉进了打麦场,先看到一帮惴惴不安的老头,然后才看到丰收的麦子。
一帮老头今天衣服格外的干净,而且全都剃过头发。
他们太干净,对妞妞来说就陌生了,女孩抱着玩偶,抿着小嘴巴。
俞老上前,语带激动:“三十亩,两万五千斤。”
丰收的麦子装在化肥袋子里,怕落雨,放在麦场周围的糠棚里。
陈棉棉算了一下:“亩产大概是四百公斤?”
俞老笑着说:“别的地方亩产都是350公斤,咱们之所以高产,是因为我们特地调整了种植,把去年种玉米的地调来种小麦,去年种小麦的养了半年,种土豆。”
又说:“因为地养了半年,够肥,今年的土豆亩产能比去年还高,而且我们前几天突击套种,赶落霜前套种了大白菜,麦地今年还能收一茬大白菜。”
这是宝贵的经验,陈棉棉拿个小本本记了下来,以后要交给邱梅的。
她事先给陈苟写过信,今天他喊了一帮红小兵来撑场子。
陈棉棉吩咐他:“把麦子搬出来,全部摞起来。”
再把表功用的横副交给俞老:“一会儿您看着挂,挂的显眼点”
半大小伙一拥而上,抢着去搬麦子了。
而俞老展开锦旗看了片刻,再喊另外几个老头来,大家头凑一块儿,脸色全跟见了鬼似的,因为陈棉棉把他们的大名全写在上面。
照片是要传回首都的,他们的辛劳,至少总革委会看到。
在如今,平反太不容易,陈棉棉也没承诺过什么。
可她所做的一切,却让这帮老头看到了希望,平反的希望!
陈棉棉推着妞妞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浆水特有的酸爽清香,再看水缸盖上铺着报纸,报纸上是整整齐齐的,机器压出来的面条,颜色是冬小麦特有的麦黄色。
因为领导来,要招待一顿浆水面,民兵们正忙着呛浆水呢。
农场没啥好东西,但夏天的一碗浆水面就再香不过了。
马继业钻出厨房来,笑着举手:“怕妞妞吃了饭要闹肚子,我洗了一晚上手。”
又说:“就给你和妞妞,有沙葱炒鸡蛋呢,我们悄悄养的鸡。”
陈棉棉却问:“曾风人在哪儿呢,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林衍也跟着进了院子,却说:“岂止是添麻烦,他都影响到生产进度了。”
说起曾风,马继业都快哭了:“自打他来,啥啥不干,吃不到羊肉就驱赶我们捉瞎瞎,姐,我们刚刚种完白菜,马上还要收莜麦和扁豆呢,我们熬不住了呀。”
曾风是半个月前,以流氓罪被下放的。
别的农场,流氓罪是要剃阴阳头,挂着牌牌劳动的,所以他只能来这儿。
可以想象到的,他来,那叫混世魔王,是不可能劳动的。
林衍是这样想的,借一步走,说:“让红小兵们收拾他吧,给他个下马威。”
院里几个民兵却说:“怕不行吧,他爸可是大司令。”
马继业则说:“姐,他每天赶着我们帮忙洗被单,烧洗澡水捉瞎瞎,我们实在干不动了,要不你劝劝他,让他去的农场吧,他爸那么牛逼,别的农场的民兵也不敢打他的。”
陈棉棉说:“当面不敢打,但会背后拍砖。”
马继业是个老实人,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气的说:“我都想拍他一砖头。”
陈棉棉连忙说:“能文斗咱就不武斗,还是以劝说为主吧。”
李开兰人不错,看她的面子,陈棉棉也不想曾风被人用砖头拍成傻子。
但只用半个月时间惹得满农场抱怨,曾风也够厉害的。
不过不怕,陈棉棉有的是忽悠他劳动的办法。
就聊天的功夫,马继业塞了妞妞一截玉米,小丫头咬了一口:“唔,香!”
陈棉棉也咬了一口,甜到爆汁,这就是将来的水果玉米了。
嫩嫩的,甜甜的,小孩子吃也最适合。
陈棉棉出了院子,侧耳一听就知道曾风在哪儿了。
那是一片玉米田,里面吵的很激烈。
祁嘉礼在大吼:“你个蠢货,为了捉瞎瞎刨倒一片玉米?”
曾风也不甘示弱:“我是年轻人,一顿没肉都不行,你要怪就怪陈棉棉和我妹吧,她们不来看我,也不给我寄肉吃,我不掏瞎瞎,我吃什么?”
又说:“你这老头咋不懂呢,我就做做样子,还要回去的。”
祁嘉礼边锄边说:“就你个臭流氓,下放搞特殊,还想回去,以后还要当干部?”
曾风正在刨瞎瞎,也委屈,但嘴硬:“党内有风纪问题的又不止我一个。”
又低声说:“老头,你那对象柳燕也是间谍,咱俩谁可都不清白。”
祁嘉礼竖锄把:“但我汲取了教训,而你,我恨不能一锄头削了你个王八蛋!”
曾经林衍被祁嘉礼折磨,曾司令笑话他们狗咬狗,曾风要一起笑的。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这祁老头的战斗力能那么强。
不过他也很擅长攻击祁嘉礼的短处:“对了,我爸对苏这一战,打得很漂亮喔。”
虽然是众人的智慧,但指挥官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就算优秀。
曾司令这一仗打得好,他的江湖地位就立起来了,曾风的前途也不会差的。
祁嘉礼是认真在教他:“粒粒皆辛苦,你不能糟蹋粮食呀。”
曾风眼珠子一转:“我听到自行车铃声,报纸来了,你快紧去看战况吧。”
林衍特意给祁嘉礼订了报纸,叫他每天能知道关于战争的消息。
他果然以为报纸来了,而他一走,曾风就坐地上了。
不过他立刻又站了起来,两眼欣喜:“陈主任,没羊肉,猪肉总有吧?”
又说:“天天只能吃瞎瞎,我都快吃吐了。”
是陈棉棉抱着妞妞,祁嘉礼也不吵了,笑脸相迎。
曾风再看妞妞怀里那个大白娃娃:“哟,宇航员,你想学老美去登月啊?”
陈棉棉看撅着屁股掏瞎瞎的马继光:“以后不许再帮曾风了。”
马继光站了起来,答的特干脆:“好!”
祁嘉礼也剃了个大光头,妞妞就不认识他了,俩人正在打眼仗。
曾风不高兴了:“陈主任,不要玩落井下石,你想要挖掘机,还得求我呢。”
给妞妞揪朵小花儿,他笑看祁嘉礼:“我能搞来挖掘机,你能吗?”
对了,大家之所以纵容曾风在农场搞破坏,有一点就是,他宣称他能搞来挖掘机。
祁嘉礼都不知该怎么说,要不是妞妞在这儿,他早气的走开了。
陈棉棉笑看曾风:“恭喜你爸,拥有了赫赫战功。”
但又说:“不过我最近听说,他在从部队物色女婿,风纪问题是不算什么,但是曾风同志,你没在部队待过,而你爸要扶持女婿,也会比扶持你更好看吧。”
就这一句,曾风的脸色唰的的就变了。
但默了片刻,他自嘲一笑:“有个好妹夫,我也能沾点光吧。”
陈棉棉继续笑:“看来你舅舅沾你爸的光不少。”
但再靠近曾风一点,又说:“但如果是某个领导的女婿,我最先搞的就是他儿子。”
头顶烈日,曾风却猛打寒颤,后心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外公本来可以培养他舅舅的。
但某天他舅喝醉酒开拖拉机,撞断了一条腿。
就说巧不巧,那天恰好是他爸招待他舅喝的酒,喝了个醉熏熏。
曾风也有一把锄头,他缓缓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还扶起两颗玉米杆。
陈棉棉不止杀人,还要诛心:“没事啦,你想混就混,你要残疾了,只要有个好妹夫,不就是顿顿羊肉吗,我保证他能满足你。”
……
大多数军二代吃不了当兵的苦,领导们只好选择提拔女婿。
于他们来说那是权力的传递,而只要他们不死,女婿反而比儿子更乖巧。
曾司令都赶曾丽来西北了,还在意她的幸福?
如果他在部队找到一个更加聪明,也会来事儿,还履历漂亮的男人呢?
所以祁嘉礼苦口婆心,劝的满嘴生疮曾风都不为所动。
可陈棉棉不过云淡风轻几句话,他锄头一抡,竟然开始锄田里的杂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