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想用那东西来说服唐天佑的。
突然顿住是因为她意识到了,林蕴写的书信大概率也还存着。
爱情会让一个女人多卑微呢,她不相信别人说的,赵勇说她脏,说她烂的话。
她也不认血型鉴定,因为她作为母亲,最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一回回的给赵勇写信,但当然,她在坐月子出不去,唐明只需跟邮局打个招呼,过段时间信就会被退回来了。
那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约有一年半,直到信一封封被退回来,她才终于死心。
血型鉴定还可以做新的,也可以推翻。
但是林蕴亲笔写给赵勇的那些书信,不恰是最有力的证据?
云雀呆住,是因为她发现,自己不打自招了。
可唐天佑的身世,是她保命的筹码呀,她怎么办?
……
第91章 密码
唐天佑重回故居, 需要公安拉警戒线并全程陪同。
他也没可能悄悄的翻墙进去,因为那房子一墙之隔就是派出所。
但冲动如他,转身就往外走:“我现在要回家!”
鼻涕眼泪一把抓,他嘟嘟囔囔着:“我要去找妈妈!”
赵凌成一记耳光甩过去,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 他的半边脸颊迅速隆起。
唐天佑扭过头来才要说话, 另半边脸旋即遭了一巴掌。
赵凌成声寒:“你吼什么?”
唐天佑也怒了:“你凭什么打我?”
云雀本来慌得一批, 此时却又不慌了:“因为阿佑比你更爱妈妈呀……”
再煽风点火:“从1946年到1949年,她去过七八次莫斯科,每一次都盛妆打扮, 她甚至和赵勇在街上碰到过, 赵凌成,她爱你的父亲,但你父亲至死都在嫌弃她!”
唐天佑抽噎着点头, 因为他觉得云雀说的有道理。
那不是一年两年, 而是国共从合作到分裂的, 漫长的七年时间。
唐明是个坏人, 但赵勇呢?
他还自称革命者, 他的思想就那么狭隘吗?
那七年中他只要愿意低一次头误会都能解开, 可是他没有!
因为云雀见缝插针似的鼓动,唐天佑差点又要爆发。
毕竟不同文化环境下长大, 性格又迥异的俩兄弟,按理也很好分裂。
这又是一回, 云雀差一点就分裂了他们。
只要他们内讧, 吵架的声音传出去,她就有救了。
但分明唐天佑是林蕴一手带大的,唐明还曾专门成立窃听小组来监视林蕴。
云雀不但监视她, 还在她因磕药而无法工作时,代理她的工作。
可他们所有人,似乎都不及赵凌成更了解林蕴。
也是直到今天通过他之口云雀才知,20年前的终局一战她输的有多彻底。
回看云雀,他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的家乡遭了核弹,家园毁于战火,你和你的族人们非但没因此而恐惧,反而极力促成,要老美对大陆搞核打击?”
他那双眸子,就仿佛穿过历史烟云,是林蕴在看着云雀。
而赵凌成所讲的,关于老美对大陆的核打击,提案发于1945年。
也直到几年前罗布泊核爆,那件事才真正落幕。
云雀一直盼望着,期望着。
二十多年了,她和她的儿女也都在推动那件事的发生。
凭什么只有她的故乡被核弹荼毒,她要看八路的革命党们也遭受同样的痛苦。
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失败了。
赵凌成再说:“当时军统别动队有良知的或者被你们暗杀,或者因政见不同而离开,基本都换成了你的族人,还是你族人中的佼佼者们。国党高层昏庸无能还被你们架空,你们以为即便正面战场失败,但通过控制国党高层就可以重回大陆,愚蠢如你,这二十年中总在咒骂,在抱怨国军高层因愚蠢才致军事坐标丢失,可是你一次都没想过,你这长达二十年的苟且逃生,是林蕴给你的,最完美的回击!”
空气又于瞬间安静,臭水沟哗哗的流水声再度响起。
已是下午六点,暮色正在笼罩整座城市。
教堂顶端,已经被砸坏的钟表虽无法敲响,但齿轮还在咯咯作响。
五百米开外,有俩公安敲开陈棉棉的客房门,递了一封信进去,然后离开了。
那个叫阿花的女人最终没报警,而是提前回了家。
一下班车,她就被等待她的女儿紧紧抱住。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生怕自己要遭日本特务连累,抱着女儿哭出了声。
但她可以尽情的哭,云雀却连哭都做不到。
她在咯吱咯吱的齿轮声中终于反应过来了,林蕴或者成了毒品的奴隶。
但她也耍了所有人,还叫云雀错失了回乡的机会。
云雀终于崩溃了,一声厉吼:“不……”
但不字还没出口,赵凌成手中无情的榔头精准敲响她的嘴巴。
被击落的牙齿随着她的吸气呛入喉管,她在流泪,咳嗽,但就是哭不出声来。
那架飞机上有她的父亲,也有她的衣锦荣归。
那也是被儿子骂成表子,娼妇,贱人的林蕴在蛰伏七年后的最后一击。
她是死了,还死的很痛苦,而且她至死都不知道,她爱的那个男人在她生产前,越过重重封锁到敌后,满身硝烟汗渍的来接她,还给她准备了全新的身份。
他想带她和孩子去革命根据地,去过普通平凡日子。
那个男人也不知道,躲在屏风后面拒绝他的是云雀和唐明,乃至76号的特务,申城的黑老大们,他们为了钱和权力,申城的利益分配共同做了场戏。
在云雀模仿林蕴的语气,说她习惯了享受,过不了赵勇他们的穷日子,她也绝不可能跟他回西北农村去当穷人时,赵勇甚至都没有生气。
他只反复说:“我们会努力干,我们早晚也能有好日子过的。”
在云雀说,自己已经喜欢上更有钱,能帮她赚钱的唐明时,赵勇退而求其次,哀求说:“那你就去香江或者东京,或者去那老美那边也行,离开吧,好不好?”
他并不强求她过苦日子,只希望她能离开腐朽的,即将崩溃的国党。
而在目送他哭着离开时,唐明还曾笑着说:“共党全是像赵勇这样的蠢蛋乡巴佬,拿着锄头擀面杖,但我有老美的洋枪洋炮,想赢了我们,他们想得美?”
云雀也以为不可能。
她也从没想过,那些扛着锄头的革命者能登堂入室。
而在她长达二十年的漫长逃亡中,她做过娼妓,嫁过老农民,还在无休无止的干农活,替别人养孩子,做最卑贱的老百姓,她活着,但她活得生不如死。
而那一切,全是拜林蕴所赐。
她想哭出声,想咒骂,可她只要一张嘴赵凌成就会无情的甩榔头。
但终于云雀还是说出了口:“林蕴骗了所有人,她才是隐藏的最深的地下党。”
赵凌成以榔头勾起她的下巴,却看唐天佑,只问:“听到了吗?”
再说:“她不是对抗不了毒瘾,也不是舍不下奢华的日子,而是,革命需要她的牺牲!”
好日子不该是通过搜刮老百姓的油水,发国难财而得的。
好日子也终会有,但需要人们用双手奋斗。
革命也需要牺牲,也总有人必须牺牲。
林蕴去策反赵勇时大概也没想到,她最终会成为为了革命而牺牲的那个人。
这是赵凌成在母亲死了很多年后渐渐悟出来的。
也是他需要通过云雀来让唐天佑知道的,他母亲生命的底色。
他以眼神询问:现在懂了吧?
唐天佑满脸泪流,突然扭头:“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去!”
他冲进了走廊:“妈妈,妈妈!”
叫他怎么能接受呢,他清晰记得最后一次分别,她打扮的那么漂亮来跟他告别,但他听信唐明的话,用脚踢她,用点心砸她,在她要亲亲时朝着她吐口水。
迟来的后悔,他痛恨自己。
他要回家,要跪到家门口恳请妈妈的原谅。
脚步越来越远,随着哐啷一声铁门响,他上楼,离开了。
云雀脸肿成了个大包,眨巴着眼睛回看赵凌成。
唐天佑走了,他不该着急吗?
还是说他并没有想到,唐天佑那冲动的性格,要直戳戳回家,连哭带说的闹一阵,恰好能惊动申城公安,公安也终将发现被非法绑架的云雀?
显然赵凌成并不及林蕴聪明,他没考虑的那么深远。
他坐到了凳子上:“不想再挨皮肉之痛,就把你在军统干过的事全部交待出来。”
离开的唐天佑是云雀新的希望,但她不想挨皮肉之痛。
她吞口血:“我好痛,我需要止血药。”
再以哀求的语气说:“我会好好配合你的,求你了,给我点止血药吧。”
赵凌成挑眉,却问:“你还曾指使着手下一刀刀割过我方女革命者的乳房,你给她止血药了吗,你觉得她当时痛不痛,当时又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