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棉棉觉得有点怪:“你担心我会把孩子生到半路吗,要拿小褥子?”
赵凌成找出绳子来捆扎东西,边捆,却边说:“我听说你举报姜霞跟特务往来,她被立案调查了?”
其实如果当时陈棉棉提前私下说一声,姜霞也会把信烧掉,把嘴闭的紧紧的。
后来的人不理解,就在今年之前,人人都以为会爆发核战的。
而军事基地会是核打击的首要目标,这种地方的人涉谍,那是自掘坟墓。
可姜霞嘴巴太欠,陈棉棉就来了个钓鱼执法。
赵凌成家的亲戚呢,被她给坑了。
按理陈棉棉应该不敢承认的,她有种鲁莽的勇猛,但自来怕赵凌成。
不过今天她不但承认了,她还一脸幸灾乐祸:“对啊,就是我,我还听说,她会被下放劳改呢。”
赵凌成蹙了蹙眉,但终是没说话。
而他刚打包好行李,却听窗外姜霞在唤:“凌成,你在吗。”
他提起行李就出门,交给了勤务兵,并问姜霞:“下放到哪了?”
泉城做为下放地还是好的,海东海西,玉门瓜州,那才叫真正的荒无人烟,寸草不生。
但下放在基地已经是最轻惩罚了,严重的得上军事法庭。
虽然陈棉棉钓鱼执法,但主责在姜霞,作为在基地有职务的军属,还是烈士遗孀,她也太不谨慎了。
姜霞瞟了眼陈棉棉才说:“有人给领导出主意,说不去远处了,就在咱们农场下放。”
赵凌成愣了一下,追问:“谁帮领导出的这个主意?”
基地的农场刚成立,也可以完成劳改任务,这个办法既符合政策还不耽误事,小事而已,但是很妙。
赵凌成当然想知道,是谁哪么机灵,想出的这个鬼点子。
姜德说过,这个主意是陈棉棉出的。
但姜霞终是没有说出陈棉棉的名字来,只是给了赵凌成俩大馒头:“带着当当干粮吧,但不要装起来,敞着它才会发酥。”
好比一个足球大的开花大馒头,要凉了再吃才香,因为会酥到掉渣。
姜胖大厨要被劳改了,但还得蒸馒头,因为全基地,就她一个人能蒸出开花馒头。
她正想走呢,却听身后,陈棉棉大声问:“姜婶你怎么不说啊,到底是谁给领导提议,让你留下来的?”
姜霞只当自己是聋子听不到,快步跑掉了。
……
等他们出家属区时,勤务兵已经把行李放到车上了。
今天居然是小汽车,还是敞篷的,当然是老车,漆都快掉光了。
也挺可笑的,因为拉风的敞篷汽车上,赵凌成麻绳子提着两只雪白的大馒头。
陈棉棉一手抱着一罐甜胚子,一只手里还提着两把小油菜。
到了车站,行李依然是勤务兵送检,他俩直接上火车,到卧铺车厢。
赵凌成还没吃早餐,上车要了杯豆奶,掰半个大馒头,忧心忡忡,边吃边喝。
陈棉棉估计他还在为姜霞而生气,就得解释一下情况,毕竟他希望妞妞小时候能待在基地,而如果妞妞有个不好听的名声,就会被小孩子们欺负,但她才说:“姜婶……”
赵凌成立刻打断:“她讨厌你,也讨厌你的孩子,她希望,苗苗……?”
陈棉棉怒了,挺肚子:“你女儿是叫妞妞……”
他想要孩子,但他甚至连孩子的名字,直到现在还没记住。
赵凌成又说:“姜霞讨厌你,当然就会讨厌你的妞妞,她有她的愚昧,她更愿意相信谎言,给她个教训也好。”
陈棉棉好奇了:“你怎么知道她会讨厌我的孩子?”
赵凌成有种近乎刻薄的清醒:“人讨厌一个女人,就会讨厌她的孩子,因为生物学上来说,孩子并非父亲,而是母亲血肉的孕育,血脉的延续。”
就好比赵军,他厌恶极了赵凌成,因为他是个女特务生的。
如果不是最后只活了他一个,能力还够强,老爷子也不会拼了力的保他。
赵凌成换了个话题,不,应该是居高临下,拿出了笔记本:“你的翻译稿?”
摇一摇又说:“你一直务农,前几年应该也接触过一些进口农药,它们的名字你会翻译,这很正常,但是小陈,那些农药的名称我都校正过,我都知道,我现在就能背给你听,我也希望,你的翻译工作能止步于农场。”
从古巴转进口的,其实还是老美生产的各种锄草和刹剂,肥根剂。
因为他校正过版本,他知道,所以他认为笔记本里就是答案。
陈棉棉耐心说:“我建议你先看一看再下结论。”
又说:“你看一眼嘛,你就知道为什么我那么优秀了。”
就连钢厂的严老总都直夸她翻译的好,当然是因为她有水平。
但也不全是陈棉棉本身的水平,她本来只懂外语。
但是女配扎根农村,有十几年务农的经验,她是群众,她更懂得跟群众交往。
陈棉棉是站在女配的肩上,运用对方的经验做事,她就能做得好。
赵凌成对她有偏见她也觉得正常,但现在,他有点太傲慢了,这让她很生气。
赵凌成正欲说什么,却听一声大嗓门:“赵总工!”
俩人一起抬头,一个男人冲到跟前:“我昨晚等了您一晚上,他们说您没时间,哎哟喂,可真巧啊,在车上碰上您了,快快快,帮帮我……这不,小陈吗?”
陈棉棉也站了起来:“严老总好。”
这算个惊喜了,因为来的恰是钢厂的严老总。
他知道陈棉棉会搞翻译的事,而且他是吴菁菁能调到钢厂的关键。
陈棉棉抓上严老总粗糙的双手,问:“我的信您收到了吗,我的同学,您关注了吗?”
严老总笑了:“小金金吧,应该就这几天。”
那陈棉棉还得去国营招待所,才能找到吴菁菁。
但严老总一琢磨,突然说:“所以赵工,就是你吧,你把我们可怜的小陈同志丢在一个小旅馆里,还有你家这小崽崽,哎哟喂,小蝌蚪一路为了找爸爸,受了好多苦。”
所以不止公安特派专员,钢厂老总都知道他抛妻弃子?
赵凌成回头看前妻,眼球都快突出来了。
本来陈棉棉该不好意思的,但因为前夫哥的傲慢,她没所谓了。
她就说他抛妻弃子了,爱咋咋滴吧。
赵凌成咬着牙关说:“我们正要去办理结婚手续。”
严老总点头,又说:“赵总工,您有能力,心高气傲点我能理解,但您这媳妇多优秀啊,搞起翻译来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放眼全国,也就您比她更优秀了。”
赵凌成手里还握着笔记本呢,深入浅出,通易懂,严老总他确定?
见前妻竟然一脸得意,他深吸一口气,耐心问:“您有什么事?”
这是卧铺,当然大家都坐着,严老总就坐到了陈棉棉的身边。
他说:“我们搞切割的工程师脑子有病,往上乱写信,被下放了,但除了他,别人没那个技术,我们的生产速度就慢的像蜗牛,领导让我想办法,多亏了小陈,我找到办法了,帝国主义的激光切割术特别管用,而且申城有科研所正在搞研发,我们马上就能拿到,投入到生产中。”
又说:“但钢材质量,我们总是不达标,被军工厂打回,您抽空给看看呗。”
赵凌成看他掏出一沓文稿,先要嫌弃。
书籍,纸张是很圣洁的,但这帮搞钢铁的大老粗们,字都不认识几个,好好的文件上面又是乱写又是乱划的,甚至还标着拼音,他一看,火腾腾的窜。
而他虽然生前妻的气,却也说:“让孕妇休息,咱们去隔壁吧。”
又对陈棉棉说:“你先睡觉,等要下车了我再喊你。”
严老总军人转业,口无遮拦:“这就对啦,小陈也就瘦了点黑了点,配赵工您也确实差了点,但她文化水平高啊,还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对她好点是应该的。”
陈棉棉这方面忍不了的,说:“我做过胎梦,我怀的是个女儿。”
严老总愣了一下,笑了:“私心说我也更爱闺女,哈哈哈。”
随着外语和专业人才的逐渐减少,剩下的全都是生产队的驴,一人兼八职。
而且严老总,赵凌成都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激光一词是一帮老专家专门敲定的名词,词达意美,词好,意更好。
严老总却认为它不好,还说:“帝国主义叫它是激光,太小家子气了,咱们要不改叫狗光吧,我觉得gou这个拼音,比ji显得大气一点呢,您觉得呢?”
他连激光的激字,每一个上面都标着拼音,可见他认识的字到底有多少了。
把激光改成狗光,亏他想得出来。
可算把他应付完,也只剩二十分钟就要下车了,赵凌成起身:“再见!”
严老总捏的他手痛:“政策允许的话,我还是希望小陈能帮我做做翻译的,她是红五类,是穷众,跟那些唧唧歪歪的红蛋教授不一样,她懂我,懂穷众。”
赵凌成可烦这些人了,因为他们不讲卫生。
严老总一口大黄牙,虽然在他面前没抽烟,可是两眶眼屎,看着就叫他反胃。
他也很不喜欢跟这些人接触,还唯恐避之不及,也是公事公办:“您打申请吧,去公安厅和军区找复核,他们同意,小陈自己同意就行,我不干涉她的任何事。”
严老总笑眯眯的,再悄悄瞄了眼隔壁正在的陈棉棉一眼,笑着感慨:“她呀,又红又专,是咱人民穷众的翻译官,好同志,真是好同志。”
赵凌成受不了他老烟枪的口气,只差撵客了:“再见!”
孕妇正在睡觉呢,靠外,侧躺着,一手托着她圆圆的肚皮。
不过十天时间,她的气色缓过来了,不再是之前的那种蜡黄色了。
但还是土黄色,那是因为一直不吃蔬菜,摄入的维生素太少了,西北人都是这种脸色。
她的肚子也在疾速变大,目前应该是七个半个月,已经是个生下来就能活的小生命了。
赵凌成总还是怀疑,真的会是女儿吗,老爷子的妹妹那样的,天才女孩儿。
但不管是不是,小苗苗,喔不,妞妞,确实不可思议。
能在陈金辉丧心病狂的殴打和捶打下她都稳稳的,待在她妈妈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