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成看了前妻片刻,去问列车员要了一杯豆奶,又往里面加了一枚维生素。
……
他原计划的是,陪前妻去民政科去复婚,然后在泉城住一晚上。
林衍今晚会出拘留所,他也依然会卧轨。
明早起来,赵凌成就去铁路段收尸,并盯着火化尸体。
因为林衍很早以前就跟他谈过自己的死法。
他说:“就让火车的齿轮带着我的血走遍这片土地吧,让我在没有饥饿感和疲惫感时,听着火车的咣当声,走遍它的山川辽阔,看看它到底有多大,多壮美,那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劳作可以忍,饥饿难捺,他的心结一直饿,死不了,却永远处于饥饿中。
那让他觉得死亡是种解脱。
但现在不是了,赵凌成的第一站就是拘留所,他要劝林衍活下去。
活到战争的阴影不再笼罩。
活到,有一天他能坐在火车上,走遍山河大川,亲眼看看它的样子。
赵凌成也应该叫醒前妻,跟她讨论一下许大刚的问题了。
许大刚今年23岁,其实也还是个小孩子,但从15岁起他就在当民兵了。
足足八年,右派们来的时候个个大包小包,带的宝贝可不少。
他只要像许次刚一样心狠手辣,就能贪到足够多。
但东西呢,他把它们藏哪了?
陈棉棉也不一定知道确切的地址,应该也还需要去找。
毕竟如果她知道的话,早在回基地前,她就会把许大刚给举报掉。
但她要怎么找,第一站要去见谁,赵凌成想跟讨论一下,他也好帮助,配合她。
当然,她需要他为此付出多少钱都行,实在凑不齐他可以打欠条。
只要她愿意帮忙就行,但看她睡得那么香沉,赵凌成就先不吵醒她了。
终于有闲时间了,他正式翻开了笔记本,要看看前妻的翻译稿。
但也是在看到她的翻译稿后,赵凌成可算知道,严老总为什么会觉得激光翻译的不好,要叫狗光才显得够大气了。
那是因为,开始陈棉棉给他翻的不叫激光,叫鸡光!
估计后来她又标了ji的拼音,才叫严老总把鸡和激俩个亲戚给联合起来。
她确实翻译农药了,但也完全不是赵凌成想象中的正经翻译。
他惊呆了,因为锄草剂她翻译的是:X草,3pingai。
杀虫剂,她也就两笔:X虫,2瓶gai(盖)
杀大型毛发类软体动物的,她写的是:Xhaha,涂momo。
意思也就是,那是杀瞎瞎用的,要涂在馍馍上。
还有肥料,她分别写的是:√根,√叶,以及一些拼音和文字 。
总之就是只要上过扫盲班的人,都能看得懂该怎么操作,还能顺带学习识字儿。
而原本针对农药的翻译,都是老教授们搞的,全是化学名词和生僻字,用量也是以毫升论的。
但陈棉棉把它改成了瓶盖,而瓶盖有标准的,一瓶盖就是10ml。
赵凌成捧着笔记本,再看前妻,目瞪口呆。
还真是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所以,她还真的是又红又专,人民群众的翻译官?
第23章 水窖
八点上的火车, 十点钟到泉城。
陈棉棉醒来时,赵凌成欠着腰,在拿卫生纸在给她擦口水。
看她睁眼他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嫌恶的, 去扔蘸满口水的卫生纸了。
桌子上多了杯豆奶, 温度刚好合适, 还有小半拉馒头。
人要饼干吃多了会腻的, 但馒头不会。
而且西北种的是冬麦,麦种要先在地里蛰伏三个月,吸收养份, 然后才会抽苗发穗, 它就有一股特别浓郁的麦香味,没吃过的人根本没法体会。
不怪赵凌成不相信,曾经的陈棉棉就是人形牛马, 不然, 她也拼不来活雷锋。
他在翻笔记本, 显然是已经看过了。
他眼眶透着隐隐的青, 眼周有细纹, 那是昨晚加班熬的。
但因为有细纹, 眼皮又薄,就显得那一双眸子特别清透, 清透有神,但无情。
看她端起豆浆, 他说:“所以你不但每天要上食堂帮忙, 洗碗搞卫生收拾剩饭,你还真的看过书,尤其是外文课本, 你还每周都能跑回家一趟?”
女配读书时每周回家一趟,徒步,路上顺道逮几只瞎瞎。
陈金辉广结宾朋,喝酒吃肉的钱都是她赚的。
而这种年代,军事重地,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要不然,她会被当成间谍处理掉。
尤其是赵凌成和赵慧这些人,他们的警惕意识特别强。
而且女配的强悍,能让陈棉棉的行为变的合理化,所以她说:“我大概是个天才吧,要不你上河西走廊打听打听去,谁捉瞎瞎的技术能有我好?”
她还有个可以说服赵凌成的点,咬口馒头再拍腹:“妞妞也会是天才。”
赵凌成现在可以不信,但这个谎言可以持续到两三年后。
因为书里的妞妞没上过学,是靠陈金辉家儿子,陈大宝的书学的识字儿。
她第一次见赵凌成,背的是陈大宝课本上的圆周率。
那个被印在数学课本的最后一页,有多长,妞妞就背了多长。
赵凌成当即就带着她上医院验血去了。
而只要陈棉棉用心教育,妞妞就会比书里头更加优秀。
但她觉得有点怪,因为赵凌成好像完全不怀疑,还诚心说:“看来是我误解你了。”
又说:“翻译的很好,不,深入浅出,通俗易懂,非常好。”
其实应该说,他终于相信他爷爷说的,这片土地上的女孩子不是天然的愚昧了。
就好比他爷爷的小妹,那么聪明那么优秀,却只值一袋糜子。
既他相信了,陈棉棉当然也得找回场子,不然显得她也太好脾气好说话了。
轻抚肚皮,她说:“误解了我,你应该道歉吧?”
赵凌成总觉得前妻一切的表现都不对劲,但又找不出问题来。
她的翻译也确实优秀,他语气诚恳:“关于农药翻译,我诚恳向你道歉,对不起。”
陈棉棉挑眉:“不够诚恳,我不接受。”
赵凌成只好加重语气:“对不起,够诚恳了吗?”
这人永远气啾啾的,陈棉棉当然要给他长个记性:“不行,态度还是不够诚恳。”
赵凌成蹙眉:“小陈,你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是为了搞钱,她骂不还口,只会沉默的做饭搞卫生,用行动巴结他。
这趟回来不搞钱了,还变懒了,而且长脾气了?
陈棉棉回想了一下可怜的女配,冷笑:“我又不帮陈金辉搞你钱,我凭啥要怕你?”
又突然伸脖子:“你态度要再不端正我就带走妞妞,上钢厂上当翻译去。”
不止脾气变大了,她这是想打他吧?
赵凌成下意识一躲,他个子高,duang一声,头撞二层床沿上了。
捂后脑勺,他弯腰抽抽脸,倒是显得有点人气儿了,陈棉棉差点没笑死。
……
赶在火车停稳前,她吞掉了最后一口馒头,都有点被自己的胃口惊到。
要玕这样吃,她早晚得吃成大胖子。
也是直到下火车时,她才知道赵凌成为啥要带俩小褥子了。
这是独立火车站,有停放着摩托车,是供特基地军人们出行时用的。
如今的摩托车是钢座,又冷又硬,他拿褥子来给她垫屁股。
有勤务兵跑了来,抱碰上俩只头盔:“报告。”
赵凌成回头一看:“我说了要一个新头盔,但你这明显都是旧的。”
勤务兵说:“申请不到新的,但是我们专门清洗过。”
赵凌成接过头盔比了比,把新点的一个给了陈棉棉,自己戴旧的。
但也掏出手绢打湿,又把里面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陈棉棉心说没想到,妞妞爸爸居然还是个精致的猪猪男孩。
这也叫她有点担心,他本来就忙,就他这洁癖的样儿,估计妞妞拉个粑粑,他就会吓到不敢回家吧,那要是她想让他洗尿布,怕是也不可能吧。
现在又没有纸尿裤,等妞妞出生了,难道要她洗尿布?
这就要出发了,赵凌成得再确定一遍:“你确定许大刚有贪污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