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动作能变,但骨相没那么容易变,学过解剖学的陈蕴对此非常有研究。
“这不是我孙子。”
高明刚把孩子送上站台,心急如焚的白发老大娘就冲了过去,一看不是自己孙子,又开始嚎上了。
“谁家孩子!”列车长朝人堆里大吼一声,并没有人应。
这时候那被抓的中年妇女立刻嚎开了:“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孩子的妈妈,我不是人贩子!”
“哪个当妈的会给孩子喂安眠药。”陈蕴冷声质问。
“什么安眠药,孩子就是睡了。”
“狗屁。”陈蕴气得直接骂脏话,接着亮明自己职业:“我是大夫,孩子到底是睡着还是吃了药我怎么会看不出。”
“我先看看。” 陈蕴蹲下身检查孩子的瞳孔和呼吸:“孩子呼吸和心跳平稳,服用的安眠药数量应该不多。”
就在这时,火车里又忽然跑下来两个女乘务员。
“列车长,车上有个女同志才刚被我们叫醒,她一醒来就说孩子不见了!”
“……”
“把人带过来认一认这个是不是她儿子。”列车长说。
一趟车丢了两个孩子,要是躺着这个不是女人的孩子……那就是三个孩子!
整趟列车的人员都准备回去挨处罚吧!
好在最恶劣的情况没有发生,女人被乘务员搀扶来之后很快认出这就是她儿子。
陈蕴松了口气。
“把他们压到安全室去,再上报失踪孩子情况进行全火车站排查。”
方才通过对讲机已经上报了情况,出站口正在进行仔细的人员排查,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反馈。
列车长和列车员压着两个人贩子去安全室审讯,看看究竟与另一伙是不是同伙。
被救男孩的妈妈估计也服用了少量安眠药,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像是醉了酒。
陈蕴他们作为见义勇为的目击者也跟着去安全室录口供,还留下姓名和住址才离开。
列车员亲自把几人送到出站口。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晚风轻轻吹过,虽然还是能感觉到炎热,但空气很干燥,跟黏糊糊得能拧出水来的泮水夏天完全不同。
就是天空上看不到一颗星星,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
从出站口出来就是一片很宽阔的广场,别看已经十点,广场上依旧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等着进站的乘客。
这个年代想要出趟远门,必定是极其奔波的。
“高明。”
“爸!”
独坐在台阶上的男人忽然转过头来,满脸欣喜地迎了上来。
高铁军身材很高大,看个头好像比高明还高,身上的警服蓝裤子洗得有些发白,上身只穿了件洗得透亮的白色圆领汗衫,露出肌肉线条清晰的手臂。
陈蕴知道公公是因伤才退下前线的老公安,但没想到眉眼如此犀利,仿佛只看一眼就能看出别人心里想什么似。
高铁军和陈树的气质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文臣”谁是“武将”
“爸,我爱人陈蕴。”高明放下编织袋,搂着陈蕴的肩膀一一介绍:“这是念安,小的就是念平。”
“好好好。”高铁军目光在陈蕴脸上稍微停留了几秒就很快移开,最终落到两个孙子孙女身上。
摸摸已经趴在陈蕴肩膀上睡着的高念安脑袋,又冲高念平伸出手:“来爷爷抱。”
高念平短暂思考了两秒钟,乖乖放开搂着陈树脖颈的手,朝高铁军伸手。
“亲家好,欢迎你们到北城来。”
抱着孩子颠了颠,这才心满意足地跟陈树和徐翠华打招呼。
“高叔叔。”
李家没人来接他们两口子,李护国似乎也没觉着奇怪,反而是拉着媳妇儿子兴冲冲地给高铁军介绍起来。
后来陈蕴才知道李护国从记事起大部分时间都在高家,比起偏心的父母跟高铁军两口子更加亲近。
高铁军空出只手,又把李帅帅接了过去。
一手抱一个娃娃,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等了一晚上的疲倦也在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你哥明天还要上班,我就让他先回家了。”
“爸,咱们打车回吗?”高明问。
才走到广场就有好几人围了过来,看样子是附近正在等客的出租车司机。
“我借了局里拉人的面包车,一车就能把咱们都拉回去。”
“停哪了!车站附近偷车贼多。”
“没事。”
高铁军似乎特别喜欢孩子,说着话挨个用额头蹭了蹭两个孩子的下巴,头发刺挠得两个小胖墩咯咯笑个没完。
“那我们住的屋子……”高明又问。
“你妈打扫了两间屋子出来,你们住一间,护国住隔壁。”高铁军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哪怕回答问题目光也没从孩子身上移开:“洗澡水你大嫂也烧好了,回去洗个澡就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车子就停在马路边,大大的公安两个字印在车门上,就冲这两个字不管停在哪都应该很安全。
众人上车。
高铁军拉下手刹,车子就跟老牛喘气似的哼哧哼哧半天才点燃,启动那一瞬间差点颠得陈蕴撞到前座靠背。
“爸,要不我来开?”高明紧张地都抓住了车厢顶的把手。
“十几年的老车,谁开都一样。”高铁军说,脚踩下油门,车子瞬间飙了出去。
虽然惊心动魄,但好在车子总算平稳开上了路。
李护国憋了好久的话总算有空问:“高叔,我今晚住你家?”
高铁军“嗯”了声,目视前方语气稀松平常:“你爸妈去你嫂子家做客,明天才能回。”
李护国不屑地嗤笑了声,靠回椅背不再追问。
他们具体的启程时间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在电话里亲口跟母亲说了遍,结果临了临了才说要去做客。
哪怕做客也不知道留一把钥匙,李护国都懒得拆穿父母故意让软秋难堪的心思。
“你和软秋就在我家安心住下。”高铁军通过后视镜看李护国:“你爸脑子糊涂,你们别搭理他。”
“谢谢高叔叔。”李护国叹了口气,摸摸儿子的脑袋:“都什么年代了,我爸妈思想还是老顽固,真搞不懂他们。”
高铁军又开口,这回是跟陈蕴说:“以后高兰要是找你麻烦,你也别搭理他。”
“知道了爸。”陈蕴笑笑,马上回道。
高家住的地方叫关明胡同,胡同路窄得只能两人并排走,车根本开不进去。
高铁军把车随便往胡同口路边一停,拿完东西后嘭地用力关上门。
陈蕴确认,车门都没锁……
胡同里黑漆漆的没有个路灯,加之今天月亮在云层后时现时藏,陈蕴一点都没看到胡同里的具体情况。
高明和高铁军用手电筒照亮,只能勉强看到路面是水泥路,路两边似乎堆了不少杂物。
“到了。”
关明胡同六号。
漆红色大门上张贴着两张表情狰狞的门神,抓着门环往里一推。
嘎吱声响。
正房第一间的门抢先推开,董巧英擦着双手从屋里疾步走了出来。
第二间屋子也跟着亮灯。
“二明,你媳妇和我孙子孙女在哪呢……”董巧英在众人面上环顾了一圈后很快认出陈蕴:“一路上辛苦了吧,快进屋休息会儿,我这就去下面条。”
“妈。”陈蕴赶忙叫人。
“把念安给我。”董巧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忙不迭把睡熟的高念安接过去,又转头叫:“志芳,锅里水开了你下点面条。”
院子很大,随着董巧英绝对故意的高声“喧哗”后东西厢房的几家屋子也亮了灯。
“你妈一直在厨房里忙活,今天晚上现擀的面条,就等你们回家下锅。”高铁军笑呵呵地牵着两个睡意全无的小子进厨房。
左边第一间是高铁军和董巧英的屋,她抱着高念安径直进了屋子。
“快进堂屋休息会儿。”邱志芳快步打开堂屋门,又热情地抢过陈蕴手里的包:“我这就去烧火下面条。”
最多一米五五的个头,穿着件磨出了毛边的碎花的确良衬衣,哪怕灯光昏黄都能看到毛边上翘起的线。
邱志芳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脸庞透着股常年操劳睡眠不足的疲态,眼尾和脸颊上有不少晒伤的黄褐斑。
但正如高明所描述那样,大嫂邱志芳温和得甚至有些软绵绵。
说话声音不大,似乎习惯性地躲闪眼神,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畏手畏脚。
“嫂子好。”陈蕴微笑着主动问好。
“弟妹……弟妹你好。”邱志芳似乎没想到陈蕴竟然会主动喊人,愣了愣才回道:“快进屋快进屋。”
堂屋很宽敞,二十来平的屋子除了一张八仙桌外,靠墙壁还放着两个黑色人造革的弹簧沙发。
“先休息,等吃完面条再去看屋子。”高铁军冲几人摆手。
高念平刚进屋就围着八仙桌转来转去,许是没见过这么老的物件,很好奇地一会儿摸摸桌上的花纹,一会儿又钻到桌子底下看。
李帅帅就是高念平的小跟屁虫,两个小孩儿一点都不认生,很快就在堂屋里追逐玩耍起来。
高铁军给陈蕴的感觉就是……看孙子都饱了的那种状态。
大家伙都坐下了,就他一个人跟在两个孩子身后转来转去,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