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哦……”老江头摇晃着脑袋,也钻回了屋里。
院子里只剩下高飞和邱志芳。
“还不走!”高飞带着怒气似的扯了下邱志芳,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才跟你结婚,要不怎么会……”
后半句活成了孤家寡人近乎呢喃,却随着寒冷的风飘进了耳朵。
邱志芳眼底寒霜凌冽,周身似乎早被寒气所冰冻,酸胀的心口悄悄破开条裂缝,恨意化作藤蔓狠狠将心脏裹紧。
忽地,正房第二间门口有个人影蹒跚着走了出来。
“妈,我来扶你。”
王雪丽挺着巨大的孕肚,光是跨过门槛这个动作笨拙得都仿佛老者。
“我自己走,你快回屋去躺着。”邱志芳看得胆颤心惊,恨不得能马上跑过去扶住王雪丽:“别累着我大孙子。”
提到王雪丽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时,邱志芳满心的怨气好似忽然被希望吹散。
她不再对高飞抱任何幻想,一门心思只扑在这个“大孙子”身上。
江家灶房里,罗婶子啧啧两声,叹息道:“丈夫孩子靠不住,又把全部希望寄托到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娃娃身上。”
“可小点声吧你!”老江头慌张地往院里张望。
“当初邱志芳那么反对小王进门,没想到这会儿婆媳俩关系倒还亲得很!”罗婶子叹。
“你要是天天变着法的送吃送穿,娃娃还没出世就先送了对大金镯子,你看和运他媳妇会不会对你好。”
老江头看得透彻,王雪丽对邱志芳之所以改观,就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邱志芳紧张这个孙子我们都看得出……”罗婶子的目光落到王雪丽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有些欲言又止:“小王肚子……会不会太大了。”
“咱们都别出声!”老江头眼睛一横,没好气地怒瞪着罗婶子:“没看上周小陈让王雪丽少吃点肥肉,你听邱志芳当时怎么骂的!”
陈蕴可是医院大夫,连她说的话都被邱志芳阴阳怪气回去,其他人说还能有好果子吃?
再说了……瞧着王雪丽自己也没当回事,邱志芳送什么吃喝来都一概不拒绝。
老江头可不想好心提醒倒惹一身骚……
“随她随她……”罗婶子收起好心,转身继续忙去了。
半小时后。
公司的卡车停在了胡同口,周建军和马志刚几人推着板车来到高家院子门口。
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人很快将门口围了个密不透风。
“老周,二明这是往哪搬啊?”
“二明的新房子有多大?有老张儿子买的一百平商品房大不?”
“人家二明两口子都是有本事的人,再大的房子都买得起。”
“可不是……我听我闺女说小陈马上要上电视了,说是要接受市里面的表扬……”
“我听老江头说人家二明买的是别墅,商品房怎么比得了。”
“什么是别墅?”
“就是……”
大家伙也就是凑个热闹,没想真从周建国嘴里套出点什么消息来。
高明和陈蕴一直低调,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显摆过赚了多少钱,有点风声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
高铁军抱着高念安的两把木剑从屋里走出来,转身锁个门的功夫,老江头忽然凑了过来。
“老高,你跟我说句实话!”
“什么实话?”高铁军把木剑堆到一堆杂物上头,看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拍拍手上的灰:“你也跟外边的邻里们一样好奇二明买什么房?”
“那可不!”老江头说。
“晚上去家里吃饭,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我以为二明不请客了呢!”
“别人可以不请,但你老江头一定得请,要不以后还不晓得要在胡同里怎么宣扬二明两口子。”
“去你的!”老江头笑。
“今晚喊上你全家,到时候二明开车来接你们两口子。”
大半辈子相处下来,就属老江头一家跟高家关系好,两家人和和气气地从没吵过嘴。
搬了新家当然也得请江家人一起热闹热闹。
“那说好了,我跟老婆子说晚上别做饭。”老江头乐呵呵地又抽出烟杆子来,在腿上蹭了蹭:“我们就空着手去白吃一顿。”
话是这么说,但老江头和罗婶子早就商量好了包多少红包合适,就等着高铁军开口喊这顿饭。
“家里什么都有,二明连碗筷都买了新的,什么都不缺!”
“你和老董不跟着去享福?”
“我和老董在这条胡同里住了大半辈子,换个地方真不习惯!”高铁军指指老江头和自己沾满泥灰的棉鞋:“光是进屋得换鞋我就受不了。”
最开始他们还是想过要和高明一家住,可等真想着要搬走了又觉着舍不得。
那房子大是大,可一点人气都有,出门走半小时都碰不着半个人,这让热闹大半辈子的老两口怎么都适应不了。
高铁军去看过一趟就说什么都不愿意跟着去。
“没福气!”老江头背手走开。
来到北城十几年,家当一辆卡车就能全部拉走。
高明在胡同里跟邻里们说了好一阵话,再三保证会经常回来后才总算走到了自己轿车所在的胡同口。
这块地上长年累月停着他们夫妻俩的车,陈蕴那辆软秋会继续停着。
高明开走后右边的车轱辘印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车子启动。
父子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胡同口的大树。
再见……关明胡同!
第117章 科室里的孩子
北城, 工人医院。
新生儿科办公室。
“陈主任,二十三床已经通知父母下午出院。”
“十二床黄疸值今天下降到正常数值,每次喝奶量可达八十毫升, 小家伙是个小刺头,哭声比咱们科室的电话铃声都响。”
“十二床他奶奶担心娃娃, 在咱们科室外的走廊上打地铺守着, 这下子终于能放心了!”
“世界上的人就是这么奇怪, 有人担心地睡不着,有人好好的娃娃生下来说不要就不要了!”
办公室内本还热闹的气氛顿时一滞, 大家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玻璃窗。
角落有张小小的病床, 微微隆起的被子下躺着个胖娃娃睡得正香。
陈蕴也跟着停下记录, 抬头往小床上看去。
“产科那边还是没联系到宝宝父母?”
这孩子最近是产科和新生儿科所有医护人员最牵挂的对象,每天的工作内容以他结束也以他开始。
“登记信息全是假的,派出所根本没查着这人,我看……”左玲玲用手搓了搓因值夜班而有些僵硬的手指:“他们来生孩子前就已经做好了不要孩子的打算。”
两个月前某一天半夜, 产科二科室忽然闯进来个羊水已经破的了危重产妇, 看年纪也就十几岁, 同来的家属看着也差不多年纪。
之所以大家都传两人是学生,因为有护士发现产妇棉衣下竟然还穿着校服。
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医院秉着救人为先的原则便把产妇推进了手术室。
生产还挺顺利,半个小时就生下了个五斤八两的健康男孩, 母子皆平安。
这时候身份证背面还是手写登vb大吃一团记, 更没有全国联网有一说。
产妇和孩子都送进了病房,家属跟护士说因为当天太晚没带钱在身上,明天一早再回家拿钱交费用。
然后……当夜孩子母亲和那个男学生就消失了。
半夜同病房的家属听孩子哭了半天没人管,开灯一看才发现床上咋早没孩子妈妈的身影。
也因此孩子只能送到新生儿科先待着,这一来就是两个月。
整个科室的婴儿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住保温箱, 只有这孩子身体健健康康睡得是儿科借来的病床。
“通过校服没有查到线索?”陈蕴问。
“咱们全市统一的校服,上哪找人去。”任芹没好气地撇嘴,语气里满是对孩子父母的鄙夷:“再说了学校根本不敢承认本校有女同学怀孕,否则学校的名声可就完了!”
整个科室里就属她和陈蕴跟孩子接触时间最多,看着丁点大的婴儿在眼下长得白白胖胖,心里更多了几分对孩子父母的埋怨。
“院里打算怎么安排?”有同事问陈蕴。
“院里决定先给孩子找个暂时寄养家庭,派出所那边要实在找不到父母,要么送孤儿院要么找收养家庭。”
医院毕竟是医院,先不说没法长期养育一个人孩子,让身体健健康康的孩子老住医院里也总不安全。
随便感染上一种细菌就足以要孩子的命。
医院决定给孩子找户寄养家庭,等派出所那边结案后再做后续安排。
“我……”任芹张了张嘴,捏住虎口的手指收紧又缓缓放开,还是没说出“我来养”三个字。
丈夫胡思源三年前下岗,如今在家做家务带女儿,少了份收入的家庭不足以让她像十年前回北城的火车上那样毫无顾忌收养个孩子。
陈蕴余光往那边瞟了眼很快收回。
“要不我把孩子抱回去让我嫂子先喂几天?”
“我抱回去让我妈养两天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