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指指几人汗衫，再指高明的白衬衣。
大家伙齐齐“哦”了起来。
“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跟咱们不一样了！”
“我说最近怎么总闻到香皂味, 也是队长吧！”
“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以前休息队长都在队里，这个把月老见不着人影。”
“上周去省城还专门去商店买了双女士皮鞋, 你们说……”
数道目光整齐划一地从高明身上移动到苏伟明脸上，其实心下都已经有了个大致相同的猜想。
“你们想得没错，我们队长……就是有对象了。”
“是谁？”
“是谁？”
“到底是谁！”
苏伟明无奈摊手：“我上哪知道。”
“你们快看, 是房务科的人。”
就在那人指着大门走进来的几个人打断车棚里众人闲聊时，高明也朝那几人走了过去。
两人握手交谈，很快高明就把人请进了运输队办公室。
房务科主任亲自跑运输队，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苏伟明见势连忙把汗衫放下来，随便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兴高采烈地朝办公室走去。
他下个月就要和对象结婚，申请房子的报告交上去半年都没个动静。
一想到房务科可能是来核对他的申请资料，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后去了。
叩叩叩——
苏伟明敲响办公室门的时候，高明和赵青正在办公桌两边坐下。
“队长。”
高明冲他招了招手：“我正打算去找你，去车间提壶开水过来给赵科长泡茶。”
赵青曲起食指关节往上推了推眼镜，目光只在苏伟明身上停留片刻便匆匆移开。
苏伟明心下一凉，立刻明白赵青今天是为了其他事情而来。
不高兴归不高兴，总不能当着人就甩脸子，苏伟明转身一声不吭地离开。
高明轻笑摇头：“赵科长别放心上，我们运输队都是些糙人。”
“厂里多得是人对房务科有意见，换成我也没好脸色。”
赵青嘴角微翘，话说得倒是洒脱，可扯出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哪是不介意的样子。
高明目光微闪，面上依然笑吟吟的：“还是赵科长心胸宽广，难怪赵厂长老让我多学习你为人处世，要不根本没法管底下那几十个愣头青。”拉开抽屉取出包香烟，抽出一只递给赵青，熟练地划下火柴点燃。
赵青舒服地狠狠吸了口，刚吐出口烟，一根手指推着塑料包装都还没撕掉的整条香烟停到手边。
“前些天专门托人从泰城搞到两条大海牌香烟，赵科长试试。”
“哟！大海牌。”赵青眼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声玩味的笑：“还是高队长有门道，我们就是有票可都弄不着。”
一条烟能看出什么……
外行人肯定不知道，赵青调到厂里来之前在省政府接待处干过几年接待员，对里头门门道道早摸得门清。
大海牌香烟是内供烟，招待省级别的贵宾才申请得到，平常人就是见都没机会见着。
高明随随便便就拿出一整条，说随便托人买赵青可不相信。
难怪罗副厂长老说跟运输队不要有冲突，这高明的背景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苏伟明提了热水壶快到门口。
“所以说好烟还是得遇上懂行的人。”高明抬眸示意苏伟明泡茶，接着又换上笑脸说起正事：“今天赵科长专门来运输队有什么工作指示？”
赵青淡淡瞟了眼苏伟明，不动声色地将香烟压到手掌下。
“这不是听说过几天运输队要跑泰城，我有事要麻烦高队长。”
这也是为什么总用鼻孔看人的赵青对高明还挺客气的原因。
“赵科长有什么要带的尽管提，只要不违反车队规章制度我肯定能帮就帮。”
“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我爱人……”赵青笑着往办公桌前倾。
“赵科长喝茶。”苏伟明把茶杯放到赵青面前，对方难得地给了个笑容，继续跟高明说起要帮忙带的东西。
高明抽空看了眼苏伟明，往窗边的沙发指指。
“不就是几盒香皂跟雪花膏，顺手的事，我让苏伟明抽空跑一趟就成。”
“那可就麻烦高队长了，就是吧……我手头上没那么多香皂票……”
赵青每说一句苏伟明就龇一龇牙，连坐到沙发时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可真不要脸……
这是既要麻烦运输队帮忙带东西回来，又想高明冒风险去黑市给他换票。
而赵青只要在办公室动动嘴皮子就行。
“小事一桩，到时候让苏伟明找供应站同事换几张票就成。”
事情谈得差不多，赵青总算端起茶杯喝了口。
“那等东西回来了我再来。”
“不用赵科长跑一趟，我让苏伟明给你送来，他前几个月不是刚好申请了房子吗！正好去看看申请结果。”
懒洋洋的苏伟明瞳孔猛地一缩，满脸期待地伸长脖颈等着赵青回答。
“……”
“你不提我过两天也要来找苏同志。”
赵青有个明显停顿，而后才像是心里有数般转头看向苏伟明。
苏伟明噌地站起来，满眼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苏同志的申请今天早上刚通过，大概下周一房务科就会来进行资料核实，核实完成就会分配房屋。”
“谢谢赵主任！”苏伟明高兴得直鞠躬。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们高队长。”赵青晃了晃手里的香烟，似笑非笑：“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换票。”
原来送烟的原因在这等着……还真是拿人手短。
要不是这条烟，苏伟明的申请表应该还在办公室某个角落堆着。
厂子那么些人，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申请房屋，赵青怎么可能记得苏伟明是谁。
“那我送赵科长出去。”
高明笑了笑，长腿几步走到赵科长身边，一阵香皂味飘散开来。
赵科长走了几步，猛地想起。
“高队长也填了申请表？”
“还是赵科长消息灵通。”提到申请房子的原因，高明笑容真诚得多：“我就是跟党委那边提前打了个招呼，先排上队。”
“高队长有对象了？”
“有。”
“和对象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和小陈同志才相处几个月，结婚的事还早！”高明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那时间也不短了，到时候别忘记请我喝喜酒。”
房务科能拿捏厂职工的房屋分配却没法管到厂干部，高明这个级别的干部分房由党委直接处理。
就算高明的房屋归房务科管，赵青也不可能有半点为难的想法。
人家求你一次，可你一年得求人多次。
赵青把香烟塞进公文包，紧紧抱在了怀里。
运输队这边，车棚子里的司机呼啦啦地涌到了办公室门口。
“苏伟明傻乐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大喊大叫。”
“你房子分下来啦！”
“还真分下来了？赵青怎么这么好说话……”
苏伟明朝众人压了压手，绘声绘色地把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事跟大家一通讲。
虽然大家伙都很可惜一条好烟进了狗嘴，但总算也没白浪费。
还得是队长！
“队长，你什么时候谈的对象？”
“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面对车队兄弟调侃，高明全然没有了在办公室时的游刃有余，笑得傻里傻气：“六十九天。”
直接精确到了天数，他还特意从两人正式确定关系那天晚上算起。
苏伟明带头轰然大笑。
“竟然瞒了我们两个多月，队长你可真行。”
“嫂子是谁？队长有机会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高明笑得更是傻气，仿佛只要提及这个名字笑容就没法抑制。
“你们都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