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叔平时睡柴房?”陈蕴问了个跟病情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李卫红满脸不解,随后只能看向母亲。
李母支支吾吾地不肯明说,气得李卫红加大音量又再问一遍才羞羞答答地点了下头。
“从去年老三结婚后你爸就在柴房睡,得有一年了!”
“妈你和爸吵架啦?”李卫红不解。
李母表情更加不自然。
陈蕴只是为了印证对于碎片的猜测,其实并不想知道分房原因是什么。
奈何李母以为那件事和病有关系,扭扭捏捏地还是说出了实情:“老三都结婚了,你爸还老惦记那事,我这不是担心他身体应付不过来吗……”
李卫红扭过头躲开目光,一不小心问出了父母的小秘密,尴尬得恨不能抽自己几巴掌。
陈蕴倒是平静,像是没听到似的开口:“李叔应该是吸入了不少玉米杆子的灰尘才会经常引发哮喘,加上屋里潮湿……”
轻度哮喘适量用药,再加上平时多注意生活作息就不会轻易复发。
至于哮喘有没有引起慢肺阻也就是俗称的肺心病,医院缺少检测手段,陈蕴只仅凭经验判断肺上没什么大问题。
“今年针对哮喘换了种新药,不过我们医院没有得上县城……”
“我明天就上县城医院买,只要有效果就行。”李卫红连声保证:“您不用担心费用问题。”
陈蕴很理解病人家属这种抓住救命稻草就不惜一切的迫切,等李卫红急吼吼地表示完才笑着继续说:“药效明显,不过我觉得这种药只能用做急救治疗,不适合长期服用。”
陈蕴前世曾经看过一篇国内哮喘治疗的发展史。
七十年代的哮喘治疗以支气管扩张和茶碱为核心,虽能快速缓解症状,但缺乏对炎症的控制手段。
反复急救只会使肺功能逐渐恶化,直到八十年代吸入式激素出现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陈蕴把长期服用会出现的副作用都跟李卫红提了提。
“难怪你爸吃了两个月药一下地就累得喘不上气,我就说是药的问题……”李卫红的妈立刻把问题归结到了药上。
“药本身没有问题。”陈蕴微笑:“要是没有吃药,哮喘一旦发作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
“咱们国家的医疗水平现在还比较落后,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那这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成……到底该怎么办?”李卫红犯了难。
“药可以当做急救,平时试试中医治疗”
“我们卫生院的马大夫说草药治不了喉咙……”李母说。
“吃过草药了?”
“没有。”李母摇头:“马大夫这么一说我们哪还敢乱吃,再说我们大队也没有会开草药的大夫。”
“那……”陈蕴转而看向李卫红:“想不想试试针灸?”
中药房和新来的内科大夫迟迟未到,省城中医院学中医的老领导托人给陈蕴送的两副银针却先送到了,说是谢谢她建议书里对中医治疗的推崇。
虽说明了指定送给陈蕴,也难逃成为医院公用治疗物资,现在还锁院长办公室里。
李卫红眸子一亮,不敢相信地询问:“就是大队里老人们常说的扎针?”
陈蕴点头:“医院缺少中药材,不然三管齐下效果应该更好。”
“药方子陈大夫只管开,药我找法子弄……只要能治我一定想法子。”
李卫红没有人脉,但他婆家想要弄到点中药不难,难得是没有对症的方子。
“那我先开个药方子。”陈蕴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撕下一张:“药方不是从厂医院开出去的……”抬眸看了眼李卫红,接下来的话没有说明白。
没有用医院处方笺也是以防万一,就算李卫红没安好心也赖不到陈蕴头上。
“您放心,我都懂。”李卫红只剩满眼感激。
方子刷刷刷几下写好,陈蕴却并没有主动递给李卫红,而是放到了桌边。
李卫红见状,立刻绕到桌子那边拿起方子折好放进了挎包。
方子是从桌上拿的,以后追究起来陈蕴完全可以反说她是小偷。
谨慎总是好的!
接下来陈蕴又征求了家属关于针灸治疗的意愿。
李母不情不愿的态度在听到每次针灸就八角钱时猛地来个百八十度大转弯,豪迈地请陈蕴一次性开了六次治疗。
四元八角是他们去一趟县城的路费,现如今竟然可以治老头子的病。
“明天我们下地挣完工分就来医院扎针。”
不仅李母,就连李卫红父亲得知完全可以控制病情之后也表现得相当积极。
“那些都是后续治疗,今天回去的当务之急是搬出柴房。”陈蕴把几人送到了医院门口,笑着挥手:“要不下午这氧可就白吸了。”
李叔乐呵呵地应着“好”
“陈主任。”
令人不愉的声音中满是幸灾乐祸,叶援军等陈蕴转头看过去才朝楼梯口努了努嘴。
刘保国站在楼梯口,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我们陈主任现在可是内科的主任,能不能给厂外人员看病陈主任说了算。”
要论阴阳怪气,叶援军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以前平级还能脸红脖子粗的骂陈蕴狗屁不懂,可现在不敢明骂,落井下石几句就成了常事。
“陈主任。”刘保国出声。
“院长……”陈蕴心思一转刚想开口,刘保国忽然抬手,随着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脸上表情猛然一变:“上头的奖励已经送到咱们医院,请陈蕴同志来领奖!”
“……”
众人表情瞬时精彩纷呈。
叶援军一听坏事变好事,表情就跟吃了只苍蝇似的难看,嘴唇喏喏几下干脆转过头去不看。
“谢谢院长。”
陈蕴高高兴兴地上去接过奖励,用手摩挲了遍信封上医疗保障局几个字。
“让同志们都看看上头都发了些什么奖励。”刘保国笑。
信封用蜡封得严严实实,陈蕴从另一头撕开,从里边取出五张大团结以及……一张国产洗衣机卷。
奖金让人羡慕,可那张洗衣机卷简直令所有已婚人士都嫉妒。
“陈主任我看看洗衣机卷长什么样!”
“得去省城才能买得到吧?”
“就算有卷也得花不少钱。”
众人一窝蜂地围到陈蕴身边,刘保国的脸在这时又沉了下去。
“叶援军!”
“……”
“陈主任无私为人民群众服务,到你这竟然就成了自私自利的一言堂!”刘保国冷飕飕地环顾了一圈,食指胡乱地点点:“陈主任的思想觉悟比你高多了。”
“以后无论厂职工和家属,还是为了看病来的老百姓,咱们医院都有责任帮他们治病。”
陈蕴轻笑。
看来卫生院升级成医院让刘保国的思想境界发生了极大改变。
“叶援军写份检讨材料交到我办公室。”
叶援军:“……”
第19章 新大夫来
红日机械厂运输队车场。
正午十二点, 烈阳当空,水泥地面被烤得烫脚,闷热的天气里连只苍蝇都瞧不见。
车队最凉快的地方要属车棚, 此时空地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年轻男人。
他们不像厂子其他职工要按时上下班,有任务十天半个月都在路上, 没任务能在队里听几天收音机。
“这么热的天队长还洗车呢?”
平头年轻人的红色汗衫高高卷到胸口,说着话抬手抹了把肚皮上的热汗。
“队长今天不对头!”
“哪不对……队长本来就勤快,咱们哪次跑车前队长不洗车。”
再看其余几个年轻男人,要么是光着膀子要么也和平头年轻人一样将汗衫都了起来露出肚皮。
整个厂子就车队没有女同志上班,大家在车场里都懒散惯了。
“亏你们还天天跟着队长跑前跑后, 眼睛都长屁股上去了吧。”
众多小板凳中唯一躺在竹椅上的方脸青年眯着眼笑的很是得意, 左眉中间缺了黄豆大的缺口, 说话吊儿郎当看着不像好人。
但车队几十号人都晓得苏伟明能算得上车队的二把手,高明指哪打哪,绝对够义气。
“卖什么关子, 倒是说啊!”
“你们看……”苏伟明坐起身往地坝上一指:“你们看队长今天穿得怎么样?”
上身白衬衣下身军绿色裤子,戴着藏青色围裙和袖套。
背还是挺得那么直,人还是那么勤快……总的来说人还是那么个人。
“哎呀!”苏伟明眼看没一个人瞧出来,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就没发现队长最近和咱们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