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还巴不得多些院外人员来看病,就是……不敢当开头这个人。”
没有哪条规章制度说不接收厂外人员,但没人敢当一个说能接诊的人。
枪打出头鸟……大家都被改委会的举报吓破了胆子。
陈蕴笑笑没说话。
嘎吱——
办公室门一关上,屋里刚刷没几天的油漆味就迅速浓郁起来。
陈蕴坐回办公桌前,推开窗子。
“梨花。”
汉子把小女孩儿抱到妇女腿上坐好,慈祥地捏了捏小脸蛋。
名叫梨花的孩子好奇打量陈蕴,在妈妈怀里乖巧地坐着,看着并没有半点病弱的样子。
“说来奇怪,孩子今天一次都没喊肚子痛。”汉子说。
陈蕴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冲天辫:“我先检查。”说着把听诊器取下戴好:“先把孩子衣服撩起来一些。”
妇女动作麻利解开梨花的褂子扣,直接让小姑娘上半身都袒露在陈蕴面前。
好在孩子就三四岁,还没到害羞的年纪,只是好奇地盯着听诊器看。
陈蕴:“……”
取下听诊器挂回脖颈,转而将手贴上梨花鼓鼓囊囊的肚皮。
肚子圆乎乎的不太正常,陈蕴仔细按压腹部,而后猛然停在了某个位置,又按了按。
“梨花是不是病得很重!”妇女焦急地追问,陈蕴光是一个表情就吓得妇人六神无主。
“不严重。”陈蕴安抚地笑了笑,戴上听诊器仔细检查起心脏和肺部情况。
刚才那一怔纯粹是因为好多年都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已。
“这里疼不疼?”
梨花摇摇脑袋。
“这里呢?”
“按着疼不疼?”
一直按到右下腹游走的硬块时,梨花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点点痛。”
“手放到毛巾上,我来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好才让梨花肚子痛。”
通过脉象基本让陈蕴肯定了刚才的诊断。
梨花是肚子里有蛔虫了……
“孩子吃饭情况怎么样?”
确定了心里诊断后,陈蕴翻开病历本进行详细问诊,父母反应的食欲差体重减轻等都很符合肚子里有蛔虫的症状。
“大夫,我家梨花的病要不要命?”
“不是什么大病。”陈蕴将钢笔放回桌上,神情轻松下来:“肚子里长了蛔虫,先吃点打虫药看看。”
“长虫?”
夫妻俩怎么都想不到的答案,村里赤脚医生说是娃娃肠子烂了,吓得他们好几天没睡着觉。
“河里的水,没洗干净的菜,有时候切了肉的刀去切葱……”
前世儿童疾病里蛔虫已经属于少见的疾病,土里农药含量高得无法让蛔虫卵存活。
哪像现在大粪浇灌,极大增加了吃进蛔虫卵的几率。
“那娃的肠子没事吧?”
汉子脑海里都联想到赤脚大夫说的肠穿肚烂,紧张得不行。
“肠子没事,蛔虫排出来以后就不会肚子痛了。”
“从嘴巴里排出来?”妇女指指自己的嘴唇:“那要是不往上爬怎么办!”
“大嫂别担心,蛔虫在肠子里,孩子吃完药会跟着屎一起拉出去。”
“……”
陈蕴详细跟夫妻俩说了说孩子吃药之后该怎么观察和处理。
看两人的表情总算没那么僵硬了,才继续写单子开药。
“我们医院有两种打蛔虫的药,一种是外国援助咱们国家的蛔蒿,还有一种是城里娃娃们都在吃的……”
厂职工家属吃得大多是前者,因为价格便宜,但副作用也大。
后者孩子接受度高,也不会出现肚子疼和恶心等副作用,但一颗得五毛钱。
蛔蒿两个字陈蕴都写到了单子上,却听汉子毫不犹vb大吃一团豫地就选了后者宝塔糖。
“我带了五元钱,大夫你尽管开药。”
夫妻俩疼爱女儿的心溢于言表,哪怕大人穿草鞋,梨花穿得塑料凉鞋却颜色鲜亮没有一点泥巴。
“先开……”
叩叩叩——
敲门声响得突兀,陈蕴没有理继续跟汉子说:“先开四颗,回去吃了看看效果,下周再带孩子来复查看看。”
嘎吱——
门被推开,段云抓着门把手半个身子探进屋里:“陈大夫,又有厂外人员挂号特意指定您看病。”
“让他们稍等几分钟,我开完处方就来。”
“那我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门关上,段云冲等在走廊的几人笑了笑:“陈大夫在接诊,你们稍等一会儿。”
“爸,你先坐下休息会儿。”
“里边看病的也来自黄泥巴公社。”段云无意提了嘴。
老人裤腿高高卷起,脚上还沾着泥巴,一看就是刚下地回来。
也这个字让李卫红一怔:“办公室里瞧病的也是黄泥巴公社社员?”
“那还真巧,里面确实是黄泥巴公社的,说不定还跟你们同个大队。”
段云纳闷。
陈蕴怎么就在黄泥巴公社出名了……
“人出来了。”
汉子抱着孩子连声道谢着退出来,刚转身就难掩高兴,狠狠亲了口女儿的小脸蛋。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贪凉偷喝河水。”
“以后不喝了,大夫说只能喝凉白开。”梨花拍拍小肚子奶声奶气地跟爸爸保证。
“三杨!”
李卫红父亲一瞧见汉子的脸就立刻惊叫出声。
“李叔。”
“还真是熟人。”段云说,心里更加确定了是有人专门在队里宣传陈蕴。
“你说带孩子去医院,就是来这啊!”李叔问。
老杨头家的独苗苗孙女肚子痛了个把月生产队里都听说了,大队支书还专门在大喇叭里宣布动用大队一部分公用资金给娃娃去县城看病。
今早两口子抱着孩子出村大家都晓得,没想到竟然来了机械厂的卫生院瞧病。
三杨点头:“梨花没啥事,叔你快进去看病!别让陈大夫等……”
“那叔看完病跟你一起回,省得卫红送我。”李叔进去前跟三杨说。
李卫红扶着父亲走进屋里,陈蕴正端了水杯在喝水。
“陈大夫。”
瞧见进来的人是李卫红,陈蕴没有丝毫意外,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叔哪里不舒服?”
“我爸有哮喘,我们上县城医院看过……”李卫红从包里拿出病历本放到桌上:“开的药吃了能管一段时间,可后来发病越来越频繁……”
负责看诊的医生字迹实在潦草,陈蕴研究半天才总算半读半猜的看明白了。
“根据最新用药指南,县城医院开的药并没有问题,而且根据叔的检查结果来看……”陈蕴抬眼观察了下李叔的脸:“应该属于轻度哮喘。”
“有时候咳得连气都喘不上来,吓得我们连夜就送到大队卫生院去,结果没几天又发病了。”李卫红的母亲愁眉不展地诉说着。
陈蕴点点头。
照例对李叔进行了肺部和心脏的听证后诊脉进行辅助诊断。
省城医院承诺的检测设备还没有送达,陈蕴只能通过中医诊脉的方式来辅助。
李卫红父亲确实有哮喘,不过还没累及心脏,肺部的情况也不算严重。
之所以会如此频繁的发作。
陈蕴:“……”
目光一怔,陈蕴用手抬起李叔下巴:“叔叔先别动。”
用沾了酒精的棉球擦拭一遍镊子,打开手电筒,陈蕴小心翼翼地从鼻孔里夹出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鼻孔里这样的碎片有不少,大的能用夹子,还有敷在鼻孔里的厚重灰尘没法清理干净。
“用棉签沾清水清洗,然后吸二十分钟氧气瓶。”
最后这个工作自然是段云完成,趁她带着李叔去清洗陈蕴开始仔细检查那些碎片。
要问为什么吸二十分钟氧气……医院就一瓶氧气,陈蕴开治疗也得抠抠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