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屋外的人改为敲窗子。
“谁啊?”
“小陈妹子是我。”
“马大娘?”
陈蕴赶忙打开门,马老娘和马志刚都在门外,母子俩披着蓑衣,下半身裤脚卷到了膝盖。
“是不是煤用完了?”
看到马老娘不好意思地表情陈蕴就猜到。
“我不是为这个事找你。”马老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翠芬有点发烧,我家里没有药,想问问你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马翠芬早上出门拿蜂窝煤淋了雨,下午就开始发烧,土法子没效只能来问问陈蕴。
“等着我去拿。”
陈蕴屋里确实备着几样基本药物。
要是平时陈蕴会拿银翘解毒片给马老娘,不过眼下情况特殊,明天搞不好要冒雨撤离,所以拿出安乃近交给马老娘。
“先吃这个,一片就够。”
“好。”马老娘把药交给马志刚:“我和小陈妹子说两句话,你先回。”
“大娘不来找我,我还要上你家找你。”
马老娘看了一圈屋里,发现他们已经把沙发搬上了二楼,表情立刻沉重起来。
“妹子也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陈蕴点点头。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外边桥都给淹没了,咱们要是继续留在这……会不会水一涨过来想走都走不了。”
“大娘怎么想?”
“我心里不定,你也知道我家……我大儿根本不是拿主意的人……”
马家上下都听马老娘安排,可眼下她心里乱得跟麻线团子差不多,只能来问问陈蕴的意思。
“我大概观察过涨水的速度。”陈蕴掀开窗帘指着河边:“要是雨还不小,最多明天早上水就要淹进屋里。”
“这么快!”
“只要雨小点就没事……”
轰隆——
震天响的雷声在头顶炸开,半点不给陈蕴预设安然度过的机会。
陈蕴叹了口气:“今晚咱们都别睡,见势不对就离开。”
马老娘也跟着狠狠叹气:“我听你的,要是走记得来叫我,我这就回去让志刚把柜子抬到二楼。”
“你家的家具最好别抬上去。”
“为什么?”
“你家二楼全部的重量都靠墙,底下没加柱子。”陈蕴指给马老娘看家里的四根铁柱子和二层与钢槽焊接点:“而且你家二楼是木头搭建,要是抬上去反而会增加墙壁倒塌的风险。”
马老娘不懂什么焊接点着力点什么的,但是陈蕴说可能会倒塌,她百分百相信。
“那就管他的。”
陈蕴又交代马老娘把重要东西收拾好,特别是张桂香的衣服和婴儿出生后要用的衣物也赶快收拾好。
接近两百二十三天的双胎,随时都可能早产。
只是……陈蕴希望张桂香肚里的孩子至少能再坚持半个月。
要是最近几天发动,去县城的路肯定有滑坡,如此一来只能在职工医院生产。
马老娘神色凝重地回了家。
这一夜所有屋子的灯都亮着,数扇窗子后估计都有眼睛担心地望着屋外情况。
半夜三点半,陈蕴不放心地又外出查看情况。
雨水果然已经漫了过来,菜地泡在泥水中,整个家属楼中间都变成了一片浑浊红泥水。
“小陈,我家进水了。”
隔壁杨菊花家也开着门,胡钢铁正从屋里往外扫水,杨菊花则是用睡觉的糠壳枕头堆到门口。
“早知道就学高同志也砌个门槛。”杨菊花说。
要怪就怪最近两口子整颗心都扑在那个没有良心的女儿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家里其他琐事。
胡月娥铁了心要住唐家,对外甚至以唐家儿媳妇自称。
胡钢铁和杨菊花多番劝说没用,总算死了心不再管。
“嫂子,下半夜我们和马大娘家可能会去医院躲雨。”陈蕴把晚上和马老娘的商量跟杨菊花说了说,担心两口子意识不到问题严重,又转述了遍厂子外头的情况。
“……”
“我看这雨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停。”陈蕴叹。
“咱们一起走。”胡钢铁停下扫水,冲杨菊花摆摆手:“老杨去收拾东西,其他带不走的就全堆桌上。”
胡钢是随厂大部队第一批来泮水县建厂,那时候山里就因为下雨发生过一次滑坡,泥石流淹没了刚建好的厂房,造成建房的几个工人死亡。
后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厂子才重新选址建造厂房,没想到今年又碰上这么大的雨。
大雨和泥石流是相伴而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胡钢铁很清楚生命没法跟天赌。
“那我去问问其他家走不走?”陈蕴说。
“你别去。”胡钢铁赶忙追出来阻止,杨菊花和软秋一人拉只胳膊把人拽进了屋里,软秋叫:“你就别去添乱,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跟高明交代。”
“就是,我和老胡去就是。”
收拾家里东西的任务又转交到胡向阳身上,两口子穿上雨披准备去挨家挨户地问。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天空。
啪的一声,屋里的灯光熄灭。
陈蕴呼吸一滞,脸色大变。
就在闪电照亮的那一刻,她瞧见郑文家的屋顶正在往下掉瓦,与此同时墙壁上出现了个口子。
“郑文家的屋子要塌了!”
陈蕴没什么多余想法,随便抓了雨披往身上套好就冲进雨里。
“郑文!”
“宋时微!”
避开屋顶随时可能滑下来的瓦片,陈蕴紧张地用力拍打着郑文家窗户。
其他人见状也赶忙帮着一起吼。
天刚擦黑郑文家就关了灯,应该是老早就睡下了。
马老娘家和柳家都打开屋门,大家一起冒雨在郑文家门口喊人。
不管平日里关系如何,灾难面前早已抛却往日矛盾,只合力希望能叫出郑文两人。
“谁啊!”
“郑文,房子快塌了,你快出来!”陈蕴大叫。
许是风雨声太大,屋里的人好半天都没动静,反而在众人合力叫喊了好几分钟后门才慢吞吞打开。
“什么事?”
郑文满脸不悦地看着几人,说话间还懒洋洋地扯了扯披着的外衣。
“房子要垮了。”
陈蕴干脆扯着人出来,而后往墙壁上越来越大的口子指。
裂缝才几分钟竟已经有手指粗,而且能看到屋檐下的木梁也出现了断裂趋势。
“快去叫宋时微。” 其他人跟着着急地大喊。
郑文张着嘴仔细看,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严重。
就在众人都认为郑文会赶忙回去叫妻子时,下一秒竟然直接朝对面陈蕴家屋檐下冲去。
一秒都没有耽搁地跑了……
“快让开……”
只来得及尖叫一声的软秋拉着陈蕴隔壁就往后跑,门前聚集的众人瞬间散开。
瓦片如雨滴般滑落下来,噼里啪啦地在脚边碎成了渣。
“宋时微!快出来!”
咔嚓——
一道巨雷似乎就在耳边炸开,陈蕴脑中嗡嗡声回响。
下一秒后,房子靠近河边的墙壁在所有人面前开始垮塌,一段连着一段地倒下。
陈蕴听到尖叫声从雨声中传来。
可此时根本没人敢靠近,墙壁倒塌钢槽还留在原地支棱着。
几分钟时间,宋时微被埋在了这堆废墟之下。
隔壁的房屋也受到牵连,柳山冲回家把家里人都叫了出来,好在有钢槽支撑着墙壁没有完全垮下来。
“快救人。”
“时微。”
房子垮了,人埋底下了,郑文这个丈夫才总算觉得伤心起来,边哭边往废墟走。
胡钢铁等几个男同志爬上废墟,郑文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