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找到宋时微被埋的位置,郑文还是在哭。
“滚开。”
不仅哭,人还拦住了爬上废墟的路,陈蕴一怒之下拽着郑文后脖领用力扯开。
“畜生不如的东西,宋时微跟你还不如跟条狗!”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但凡刚才你回身叫宋时微两句她就能跑出来,畜生啊……”
爬不上去的马老娘就边抹脸上雨水边跳脚大骂,几句话下来肚子里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水。
“老胡,你抬左边我抬右边,这块板子取了就能看见人。”柳山叫。
宋时微应该睡在二楼,主房梁因为旁边柳家屋子支撑着没垮塌,应该只是被瓦片和一部分墙砖压到了。
可等众人合力搬开石头后,却发现还有个衣柜,人压在衣柜下。
“用力抬柜子。”
“看到了,我看到她的手了。”、
“得把衣柜全部抬开……等等……陈蕴你快上来看看。”
几人抬柜子的动作一停,胡钢铁着急地冲陈蕴叫道。
陈蕴也顾不上其他,赶忙手脚并用地顺着倒塌的墙砖爬了上去。
血……柜子下不停有血冒出来染红了一大片。
陈蕴心里咯噔一声,侧着身子从另一边钻到柜子侧面。
“宋时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一张不知道被雨水还是泪水浸湿的脸慢慢扭向陈蕴方向,宋时微与气若游丝地点了点头。
“你哪里受伤了?”陈蕴又问。
“……”
“郑文呢?”宋时微不答,反而问道。
“他在下边,你先别管他,你先告诉我哪受伤了。”陈蕴没好气地又问。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个猪狗不如的男人……
“他是个畜生。”宋时微忽然翘起唇角笑了出来:“我刚才看到他跑了。”
说完,费力地抬起手在胸口摸索片刻,而后递了个精美刺绣的荷包出来:“等我死了,你就用这钱埋我,剩下的就当谢谢你。”
“你别说胡话,你哪受伤了我帮你止血。”
“我活不了了。”宋时微笑得凄惨,说着右手用力往上一撑,露出插在胸口的铁棍来。
陈蕴的心瞬间跌到谷底。
那些原先应该被焊接在一起形成铁条的铁棍竟然分成数根张牙舞爪地穿过衣柜刺进了宋时微身体。
只要抬起衣柜瞬间就会带出宋时微身体的铁棍,要是不分离……失血也会造成死亡。
而且陈蕴没有看到具体贯穿点,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对腹部器官造成伤害。
哪怕运气好躲开了全部重要脏器,医院没有手术室能进行手术……陈蕴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没想到死前是你送了我最后一程。”
“这一辈子只学会了怎么靠男人活下去,却从想过靠自己活下去……要是……咳咳……要是有下辈子……我想靠自己活。”
宋时微伸着手,脸上突然神采奕奕起来,眼底满是释然的光彩四散。
陈蕴伸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谢谢你。”
最后肾上腺素一扫而空,宋时微胸口使劲凹陷下去狠狠吐出口气,陈蕴的手被抓得失去了血色。
随着宋时微不甘的闭上眼睛,周围又只能听到风雨声了。
陈蕴收回手,摸了摸宋时微已经没有任何跳动的颈动脉。
“死了!”胡钢铁吓得大叫。
亲眼见证一个人的死亡让人心绪翻涌,陈蕴眼眶酸涩难忍。
随着衣柜被缓缓移开,陈蕴才看到宋时微的胸腹贯穿了六根铁根,无论哪一根都是致命伤。
所以她死亡的很快,快得甚至没给陈蕴任何抢救机会。
“……”
大家沉默着把人从废墟里抬出来放在门板上,陈蕴从废墟里扯下块窗帘盖在尸体上。
门板下还有血在流出,很快将周围的雨水都染成了红色。
“……”
此时雨水已经淹没过了脚踝,片刻功夫那些血水就漫延开来。
“娘!”
又一声惊呼打破了悲伤的沉静。
马翠芬冲出屋子,惊慌地冲马老娘大吼:“嫂子肚子疼。”
张桂香也在关注着这边情况,远远看到血肉模糊的宋时微后被吓得动了胎气,这会儿肚子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造孽啊!”马老娘狠狠地瞪了眼郑文,连忙转身往自家屋里跑。
“胡大哥,咱们现在就走。”陈蕴当即决定,随后目光寒冷地看向郑文:“你要么背宋时微出去,要么留下来等雨停再带她出去。”
妻子死了,全程郑文都没有任何存在感,反倒是连仅有的几句哭吼都没有听见了。
“我不敢。”
没想到郑文竟然惊恐地连连倒退两步,说着往陈蕴家一指:“先抬你家二楼,等雨停了我再找人来抬……”
啪——
还没说完陈蕴就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畜生,窝囊废!” 软秋指着郑文的鼻子大叫:“亏你还打过仗,真给退伍军人丢脸!”
“今天你背也得背,不背明天全厂都会知道你贪生怕死弃妻子于不顾。”陈蕴指着全都没好脸色看他的一圈邻居:“我看以后你还怎么有脸再活下去。”
众人纷纷点头。
说完不再管她,先冲到马家检查了下张桂香的身体情况。
羊水没破,但已经开始宫缩,看频率出生就在今天明天了。
“去医院!”
陈蕴只说了三个字,催促马老娘快收拾东西。
她也回到家里上楼收拾了几套衣服装进包里,再用雨披裹起来背好。
“你穿着雨披,千万别感冒了。”
软秋扯下自己的雨披硬要陈蕴穿上,她不知道从哪找到块油布裹住头就完事。
陈蕴看向窗外,宋时微还静静躺在那。
郑文在柳家门前说着什么,说完就跑到隔壁另一家邻居门前说了些什么。
胡钢铁跑遍六排屋子,二十四家中决定走的只有五家,而且还全部出自他们这两排亲眼见证了宋时微死亡的几家人。
小路情况未明,要是路上突然脚滑摔进河里得不偿失,还不如等雨停更安全。
当然其中更多人觉得陈蕴小题大做,平时看不惯她在家什么都不用干的“老爷们”尤为反对撤离。
马老娘催促:“我们收拾好,可以走了。”
五家人中马老娘绝对不会等,最先收拾完就站在门口催大家。
几人站在已经超过脚踝的水里,各自锁好家门,陈蕴带头往高明离开的方向走去。
“老胡你就留下来等雨停吧。”
“就是,大老爷们还听个女同志指挥,说出去都丢人。”
“就这雨能下多久,去年不也淹进了屋里,也没见谁被淹死的。”
“要我说房子垮都怪他们搭了二楼,郑文就是学了姓高那家才吃这么大亏,结果把媳妇儿都搭进去了。”
“待在屋里还有吃有喝,出去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你们都别劝,反正路上出了事又不怪咱们。”
“厂里都没通知撤离,就他们瞎激动。”
爬上坡之前,陈蕴听到隔壁那排的屋檐下有不少人在门口看笑话。
刚没过脚踝的水在他们看来只是寻常,盖在窗帘下的宋时微则是搭建二楼的牺牲品。
胡钢铁不再跟那些人多说,牵紧胡向阳的手跟上了队伍。
陈蕴在队伍最前头,心里只有个声音告诉她得继续往前走。
隔着雨披摸了摸小腹,只是更加坚定了决心。
第43章 下雨(3)
风雨砸得脸生疼, 陈蕴抓着棵树小心地回头看去。
人不多,却排了很长的队伍。
落在最后的是郑文。
他不知道开了什么条件,让柳海帮着一起抬宋时微尸体, 两人走得小心翼翼落后了挺长一段距离。
马志刚背着张桂香就在陈蕴身后。
杨菊花和软秋在身后帮忙托一托,马老娘扶着烧还没退的马翠芬, 走得都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