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陈蕴问。
只能看到雨披下张桂香点了点头,马志刚使劲眨巴着眼睛,看样子早已看不清前面的路。
陈蕴取下毛巾搭到马志刚头顶,戴斗笠不好背张桂香,只能用毛巾随便挡挡。
“你继续走, 我跟着走就行。”马志刚忍着打颤的牙关对陈蕴说。
“快到了, 再坚持坚持。”
多亏高明和李护国提前将路上的杂草割掉大半, 陈蕴只要顺着看得见的路继续往前走就行。
耳边只剩雨声和草丛被吹得呼呼作响的声音,也许半小时也许是一小时,就在马老娘脚下发软头晕眼花时, 陈蕴高兴地指着前方出口大喊:“到了。”
天虽然还是黑压压的,但已经能看得到十几米远外,那里有条水泥路横穿而过。
疲倦不堪的身体力量重新涌上,队伍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
重新踏上水泥路那一瞬间,陈蕴狠狠吐出口气。
路上不停有泥水流过,夹杂着不少杂草冲下。
“陈蕴你看灯光球场。”
灯光球场就在队伍出来的斜对面, 陈蕴顺着软秋手指看去,球场全部被红泥淹没,第一排石梯已经看不见了。
“去医院。”陈蕴只是说。
球场上的泥应该是上方山林冲下来, 多亏那块空地缓冲才让球场下两排家属楼没受到冲击。
一路上能看到许多家属楼前已经组织了人搭建沙袋防泥水淹过来。
医院就在眼前。
“先背桂香姐去一楼住院部,其他人上二楼会议室和空房间休息。”
郑文没有进医院,而是默默抬着人径直从医院侧面院子去了后方的殡仪馆。
周一暴雨倾盆, 不管风雨多大蒋婶还是老早就来打开了医院大门。
看到一群人急吼吼地冲进大厅吓了个激灵,以为是谁出事要上医院抢救。
“蒋婶。”
陈蕴取下斗笠,露出张苍白憔悴的脸。
“陈主任!”
“先给住院部的两张床都铺一铺床单,另外麻烦你打几瓶热水送空办公室去。” 边说话头发还边往下滴水,斗笠根本挡不住昨晚的大雨:“院长来上班了吗?”
“没有。”
“那你把二楼会议室大门和其他几间空的办公室都打开,等院长上班我会跟他报告原因。”
“我这就去。”蒋婶立刻转身走远。
“陈主任。”
又一个狼狈不堪的人走进医院,左玲玲背着个四五岁的孩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等把孩子放下,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大喘气起来。
“你们家也淹水了?”
“嗯。”左玲玲点头,随便把雨水冲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撩开,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说完一整句话:“我家是一楼……一楼被淹了。”
左玲玲家是早期厂干部所分的平房,和黄学工李卫红他们住一片。
红砖是早些年职工们自己所烧,才几年就已经出现气孔碎屑,昨天被大雨一泡屋外大雨屋里就开始下小雨。
“李卫红他们在后头。” 左玲玲喘匀了气,又连忙指向后边:“谁去帮个忙。”
“我去。”软秋见陈蕴毫不迟疑地戴上斗笠,赶忙抢过来戴自己头上就冲进了雨里:“你去办公室换套干衣服。”
几分钟后,软秋背着李卫红从大雨中进入了医院,张兰琼刚进来就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后来一问才知道,黄方成和黄学工都被喊去抢救厂房里的重要机械,家里就剩婆媳两人。
左玲玲家也是同样情况,高程去厂里待命抢险,公婆带着大孙女老早就躲到保卫科办公室去,就把他们娘俩留在了家里。
胡钢铁和柳家兄弟听说厂房面临被淹,衣服都没换就赶忙冲进了雨里。
特别是柳海义无反顾地跟着走了让陈蕴有些意外。
“你vb大吃一团在床上睡会儿,我去看看张桂香和李卫红。”
软秋摇头,看着窗外大雨满是担忧:“不知道李护国和高明情况怎么样了?”
劝她放心那都是假话,陈蕴心里同样担心一整夜都没消息的高明。
“你先上班,我先去财务部请假,然后再去保卫科找李护国。”
枯坐在办公室等消息更加煎熬,软秋很快决定亲自去找人,重要的是转告她们已经撤离,担心高明和李护国不知道情况回去找人。
“要是没看见人就赶紧回来,外边现在哪都不安全。”陈蕴说。
软秋点头。
等软秋走后,陈蕴去住院部给两个孕妇检查身体状况。
张桂香宫缩暂时停止,人又恢复得活蹦乱跳。
李卫红这一路被保护得很好,就是担心半宿没睡刚躺下就困得睁不开眼。
“婶子要是累了就去楼上空着的办公室眯眯眼,李卫红同志一时半会儿睡不醒,你也别在这干熬着。”
检查完没什么问题,陈蕴看张兰琼连打好几个哈欠,就劝她和马老娘都上楼去歇歇。
不管明天情况怎么样……眼下待在医院肯定是安全的。
“让马大姐去吧!”张兰琼又推让给马老娘,说着站起来抻了个懒腰:“一会儿我还得去广播站。”
“厂子里有什么通知?”陈蕴问。
“昨夜厂子开会决定让背靠山体的几栋家属楼人员都暂时撤离到大礼堂等待,把卫红送到这我就放心了……”
举起手又放下的张兰琼忽然脸色一变,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腰。
“刚才背卫红好像扭了腰。”
“我看看。”
腰可能只是扭了下,可小腿上手掌那么长的伤口正在往外突突冒血,黑色布鞋都染成了黑红,一走一个血印子。
“先清洗伤口,伤口这么深……应该还要缝针。”陈蕴检查完伤口后说道。
这么深的伤口要是泥水再泡一泡,感染的几率很大。
“不行!广播必须得在十点前通知下去,要是撤离晚了出事我担不起。”
厂里发的文件通知上明确标明九点半雨势还没变小的话就要将撤离通知广播下去,务必要让所有靠近危险区域的职工及其家属都撤离到安全地方躲雨。
墙上时钟显示现在时间已经快九点,张兰琼连缝针的时间都没有。
“我替你去。”陈蕴当机立断决定,说完脱下白大褂:“你去二楼办公室找左大夫缝合伤口。”
文件上已经划出哪几栋家属楼需要撤离,并且撤离到哪个地方安顿都已经安排清楚。
陈蕴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去广播站把文件交给广播站工作人员。
“你一定要把文件亲自交到广播站站长手里。”
临行前,张兰琼千叮咛万嘱咐地把站长赵继东的名字说了一遍又一遍。
雨幕如织,整个厂子都被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下,去往广播站的路上不时看到有穿着雨披或是撑伞的人跑过。
刚换没几分钟的衣服又湿了大半,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水顺着脖颈往下流的感觉。
陈蕴把文件袋小心地往干爽的地方挪了挪,又抹了把脸上雨水。
啪嗒——啪嗒——
一阵极速的脚步声穿破雨幕传进耳中,那些人走得很快,没多会儿就已经赶上了陈蕴。
“陈蕴。”
其中一人走着走着猛然回头,喊出陈蕴名字同时使劲扯住了前头那人雨披。
“高明,是陈蕴同志。”
“李护国。”陈蕴也认出叫她的人是谁,吐出眨眼间就灌进嘴里的雨水,高兴得使劲大吼:“刚才软秋去保卫科找你了。”
“我看见了。”李护国也几乎是用吼的。
“陈蕴,你怎么在外边。”高明眉头紧锁,连声音都有些发抖:“没事就回医院去等着,我忙完就去找你。”
大手伸出来帮陈蕴擦了把脸,往常滚烫的掌心此刻冰凉得和她的脸差不多。
“我去广播站送文件。”陈蕴。
“撤离的文件?”
陈蕴费力地点点头。
“广播站没人,我们现在就是去找赵继东。”
广播站站长赵继东,第一次是从高明口说听到这个名字,以非常差的印象开始。
而第二次听到,还是高明冷冷地吐出这个名字。
凌晨开始团委办公室就给广播站办公室打去数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本来应该六点就通知下去的集合通知七点都没联系到人。
等高明和保卫科的人到广播站一看,办公室大门紧闭半个人都没有。
“我们中没人会使用广播设备,所以现在正打算去找赵继东。”
广播站的宿舍里也没有赵继东身影,大家只能又去赵继东家找人。
陈蕴听罢决定跟着保卫科一起去赵继东宿舍找人,不同的是这回她是在高明背上来到了三楼赵继东家门口。
“赵站长。”
“赵站长!”
敲门喊人都没人回答,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里面情况。
高明突然抬起胳膊肘狠狠撞向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