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李红梅指着叶援军的腿:“这不是走得挺好,哪里像是扭了的样子。”
现在陈蕴百分百相信胡钢铁说叶援军连战地医院大门都没出去过的话了。
如此贪生怕死的模样,根本不配一战地医生这个称呼自称。
“陈主任,你先去办公室睡会儿。”段云说。
“就在这坐着吧!上去也睡不着。”
两世为人第一次亲自面对台风的威力,风雨越大陈蕴就越担心还在外的高明。
“一会要是有伤员再送来,就麻烦叶大夫接诊。”陈蕴冲叶援军指了指以前用来签字的桌子:“外伤缝合应该是叶大夫强项。”
“院长没在,什么时候轮到你安排我的工作内容?”叶援军吼,直接将不悦摆在了脸上:“咱们都是大夫,我凭什么听你安排,真当自己是老大了!”
大厅瞬间有无数人翻身转向大厅,看样子几乎都没睡着。
“刘院长虽然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不过他依然响应团委号召接下了转移群众的任务。”陈蕴说到这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冲叶援军抬抬下巴:“不像有些人,贪生怕死的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
“你……”
“就凭我是医院内科主任,哪怕院长在这里我也有权利安排你的工作。”
段云紧跟着开口帮腔:“院长老早就交代医院所有的工作都由陈主任安排,咱们谁都得听安排。”
叶援军:“……”
陈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要是叶大夫不想值班,那也可以现在出去支援。”
叶援军一屁股坐了下去,双臂紧抱满脸怒容,却只是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陈蕴。
陈蕴……翻了个白眼。
“陈主任。”
段云小心地拉了拉陈蕴白大褂衣角,示意她坐下来:“你猜我刚才在楼瞧见什么了?”
故意压低的声音轻得必须凑近才能听到。
四个脑袋凑到一起,段云才继续说:“我看到郑文进了方大夫的办公室。”
“……”
“老天爷!他爱人可还在后边殡仪馆躺着呢。”李红梅惊讶。
两个女人为男人争风吃醋在医院大厅大打出手,虽然三个当事人都统一口径没承认,不过真相到底是什么大家都已经心照不宣。
“人都死了。”软秋轻蔑地嗤了声,接着把房子垮塌前的事跟两人绘声绘色讲了遍,最后拍了下手掌:“活着都没法管,死了还能管?”
“……”
陈蕴忽然想到宋时微临死前拿出来的荷包。
她直到死前那一刻才看清枕边的男人靠不住,宁愿把身后事托付给陈蕴而不是郑文。
荷包应该在办公桌抽屉里。
等雨停了,得快点找殡仪馆火化宋时微的遗体,雨虽然大气温却并不低,时间不宜拖长……
正如此想着,余光忽然注意到叶援军站了起来,走到护士台边向外看着什么。
陈蕴也赶紧转头去看。
“有人。”
这一看,几人纷纷地站起来,连黄莲和蔡芳都听到动静围了过来。
一个大娘背着个孩子,两人正艰难地从坡下往坡上走。
大娘几乎是抠着路边的杂草和泥土一步步往上爬,好几次都差点被风吹得跌倒。
“去接人。”陈蕴当即就决定。
不管大娘目的地是不是医院,但任由她一个人继续往上走太危险。
段云推了把叶援军:“叶大夫,你和你儿子力气大,出去接一接大娘。”
在场就两个男同志能在这么大风雨中勉强稳得住身形,身形娇小的女同志出去说不定只是帮倒忙。
“这可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我想去就去,不想去……”转身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满脸得意:“不想去谁都管不了我。”
“小人嘴脸。”陈蕴直接冷哼,说着招呼大家推开护士台。
门板一取下,陈蕴就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里。
预感告诉她,这个大娘背上的小孩应该是生病了,而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医院。
“ 陈蕴。”
“陈主任。”
几个人影追着陈蕴冲了出去。
风不是从远处来的,它是从地底,从四面八方同时炸开似的。
砸在脸上的雨滴如同石子,陈蕴有种被人抽了耳光的感觉,四人挽着胳膊每走一步就要倒退两步,好不容易抓住围墙才总算稳住身体。
陈蕴眯着眼,视线被横飞的雨水和糊住脸的发丝切割得只剩下点点缝隙能看到前路。
排水沟早已面无全非,混着泥水裹挟着树枝冲刷而下,距离她们十几米远的大娘猛地脚下一滑倒,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啊……”
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大娘往前扑倒,背上的孩子也从雨披中滚落下去。
那孩子小小一团蜷缩着身体,还来不及发出求救的声音就已经被泥水冲得往下滑去。
“景山!”大娘顾不上身上的伤,爬起来就往孩子扑去。
可惜刚跑两步就被树枝绊倒又摔倒在地,这次小腿直接被碎石划出条很大的口子鲜血直流。
陈蕴心脏猛地一沉,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反应。
她甩开了软秋的手张开双臂,抬起脚借着顺风吹的力道抬腿跑了起来。
“陈蕴。”
那道白色的身影极快地跑远,软秋只能看到雨幕中有个小白点正逐渐模糊起来,
就在白点快要消失的上一瞬,陈蕴跳起来往前一扑。
抓住了……
落地的前一秒拼尽全力侧转身体,侧着身体狠狠砸到了泥水里。
小孩的手被陈蕴紧紧抓住。
小孩看年纪就三四岁,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色,哪怕在冰凉的泥水里泡着额头仍然滚烫。
陈蕴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左右转头寻找着能抓的地方。
坐在水里反而比站起来要稳当得多,哪怕还是在往下滑,速度也慢了许多。
“抓着我。”
就在这时,两只手同时伸了过来,一人扶着陈蕴一只胳膊把她扶了起来。
是软秋和刘云。
两人另一只手抓着段云和李红梅,她们俩抓着牢牢插在土里的电线杆子。
“你没事吧!”
只有软秋知道刚才看到陈蕴跳起来那一秒她的眼泪瞬间就飚了出去。
既担心陈蕴受伤又觉得感动,鼻子酸得好像被人打了几拳一样。
几人互相搀扶着地一步步往医院走。
只要走进医院大门,被围墙挡住一部分的风就小了许多,黄莲几人也跑出来帮着搀扶。
“孩子发高烧了,先把人送到检查室去。”陈蕴走进大厅,目光只是在叶援军脸上停顿了一秒后很快移开:“通知左大夫来帮大娘缝合伤口。”
“好。”
几人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穿带着泥水的印子。
但此时大厅里没有人多说什么,反而有人小声夸赞着陈蕴几人。
“这个陈大夫好厉害。”刘云的妹妹刘燕推了推好友胡梅:“一点都不像你说的是个笑面虎。”
“是挺厉害。”
“老早就听说陈大夫大名,咱们职工医院能有这么好的大夫是咱们厂职工的服气。”
“我怎么看陈蕴妹子好像受伤了?”
黄莲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掌的鲜血,好像是刚才扶陈蕴进来后手上留下的。
检查室里,陈蕴也发现胳膊肘被石子划了几口子。
用毛巾擦干净男孩的脸,再把孩子衣裤都脱下丢出门外。
面色潮红如同煮熟的虾,嘴唇干裂起皮,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陈蕴用听诊器压在男孩单vb大吃一团薄的胸膛上,凝神细听。
肺部有细微的不连贯的湿罗音,心跳快而有力。
“发热多久了,有没有拉肚子?”
在一边等待处理腿上伤口的大娘颤抖着回道:“今早就烧了,没有没有拉肚子。”
“轻微肺炎。”
陈蕴收起听诊器只说了两个字,而后用毛巾擦干净手,捏着男孩的嘴用舌板检查了扁桃体情况。
“扁桃体也发炎了,应该是扁桃体化脓引起的高热惊厥。”
“先物理降温。”陈蕴回头看了眼段云。
经过一年多磨合,段云通过陈蕴的诊断就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准备。
陈蕴才说完物理降温,她就已经兑好半瓶温水端到床边,反复擦拭男孩的额头和腋窝。
陈蕴把降温工作交给段云,自己则是去药房申请了一支安乃近注射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