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已经超过八小时,此时只有用能快速退烧的安乃近,尽量缩短高烧对脑神经的伤害。
拿完药回来给男孩儿注射完,又去二楼办公室开了张后续治疗处方。
“陈蕴,你是不是受伤了?”
左玲玲得到任务,刚从药房领了纱布出来,扭脸就瞧见陈蕴白大褂胳膊处一片鲜红。
“一会儿顺便帮我消个毒。”
陈蕴没抬头,只是从她身边进入收费处,手里端着个搪瓷缸。
“伤口深不深?”
左玲玲忙问,陈蕴兑好糖盐水,搅动中抽空抬起手看了看。
“不深,用双氧水冲一冲就行。”
“你胆子真大,换成是我根本不敢冲出去。”
陈蕴义无反顾冲出去救人的身影她在二楼看完了全程,摔倒那瞬间心脏差点没从胸口跳出去。
“那个大娘我认识。”陈蕴叹了口气,手里勺子不停搅动:“孩子爸爸是帮咱们建厂时牺牲的烈士,去年领工资那天刚好遇到他们祖孙俩去领抚恤金。”
“你一说我就知道是谁了。”
“问一问谁都带了粮食?明天早上用收费处热饭的炉子煮点稀饭面条什么的让老人和孩子对付两口。”
大多数人饿了快一整天,又饿又冷之下恐怕生病的人会更多。
“仓库里还有不少蜂窝煤,我一会儿就去把炉子点上,让身体弱的去炉子边睡。”
“成。”
男孩暂时被安排在了检查室休息,安乃近很快起效,半小时后体温开始缓慢下降。
“怎么不动?”
同屋的角落里,做好一切缝合准备后,左玲玲拿着缝合针却犹犹豫豫地不敢动手。
“没……没缝过。”
以前赤脚医生培训缝合过猪皮,人皮还是第一次,连从什么地方开始缝合她都无从下手。
话音才落,头顶本就没多亮的灯忽然熄灭。
“……”
“手电筒。”
每年一到厂子加班加点赶订单的时候其他生活设施区域就会经常停电。
医院常年都备着手电筒和蜡烛,次数多了大家蒙着眼都知道电筒放在哪。
啪——
电筒亮起,蜡烛随之也被点燃。
可这摇曳的烛光让左玲玲更加害怕了,嘴唇舔了又舔就是不敢动手。
“我来。”陈蕴戴上橡胶手套,接过缝合针。
第一针必须穿透翻卷的皮肉,伤口抹了麻药的大娘只有种针好像穿得不是自己皮肉的感觉。
“你看,缝合时像这样走针的话伤口结痂创面会比较小,而且后续拆线我们也好处理……”
陈蕴每一针都会仔细跟左玲玲讲解,不长的伤口一两分钟就迅速完成了缝合。
“陈大夫,我家景山怎么样!”
大娘根本没空管伤口,陈蕴一结束都赶忙问起小孙儿。
“烧已经退了,后续再打几天青霉素观察情况。”
陈蕴笑笑,这才卷起袖子伸出手:“我的手就交给你了。”
“你还说伤口不严重。”
左玲玲是真佩服陈蕴,竟然就带着这么多伤口完成了缝合,中途手都没有一点颤抖。
“真不深,只是口子多了点。”
那瞬间应该是扑到许多碎石子上,所以被划开好些口子。
“要是高队长瞧见还不得心疼死。”左玲玲说。
软秋又想起陈蕴刚才那一跳,担心地看向陈蕴小腹:“你肚子没事吧?”
陈蕴笑着摇了摇头。
腹中还只是个胚胎的小家伙像高明,陈蕴这两天折腾来折腾去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抗议。
反而让陈蕴觉得精神头十足,好像再忙碌点都能应付。
不管男孩儿女孩儿,以后一定是会皮实的小家伙。
第45章 雨停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陈蕴刚在心里庆幸完,事情就找上了门。
“陈主任,张桂香肚子又开始疼了, 我看好像有羊水……”
段云推开门焦急地打破了屋里的平静。
陈蕴噌地站起来:“送抢救室,我换个衣服就去。”说着就往外走, 走两步又转身:“多准备几个手电筒和热水。”
“好。”
哪怕外面再风雨再狂,几人在陈蕴的安排下有序忙碌开来。
与其说她们已经熟悉医院各种突发事件,还不如说是有个主心骨在,好像什么困难都能顺利渡过。
抢救室的各个角落里都点上了蜡烛,空气中蜡油的呛鼻气味弥漫。
陈蕴作为主要接生大夫, 左玲玲和段云同样戴上橡胶手套成为助产士。
但抢救室里除了她们几个和张桂香外, 还有好几个曾经生产过的婶子大娘。
马老娘两手都拿着手电筒, 口罩下的脸紧张得嘴角都有些抽抽,深呼吸好几口气后手电筒的光才总算平稳下来。
杨菊花和黄莲在指挥下把手电筒对准了产床下半截,确保陈蕴能看清宫口情况。
由于停电超声仪不能用, 陈蕴只能根据上个月检查的胎儿位置情况进行准备。
“宫口全开,准备在我的口令下呼吸,就是我以前教你的呼吸法……”
越是紧急陈蕴越是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剪断了众人心头乱哄哄的思绪。
“胎位有点横,左大夫按住。”
陈蕴的手在张桂香隆起的腹壁上飞快探查, 而后神色一冷语气斩钉截铁地安排。
左玲玲立刻扑上去,用整个身体重量死死压住因疼痛不停扭动的张桂香上腹,惨叫声顿时拔高, 像一把钝刀刮过所有人的听觉。
陈蕴站在产床尾:“用力!使劲呼气……好!我看到孩子的头了……再来一遍。”
不管生产前陈蕴怎么教呼吸,临到疼痛袭来时张桂香早已忘记,只是全身肌肉紧绷到极限, 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床沿大喊大叫。
“我按你肚子你就用力。”陈蕴吼。
这句话张桂香总算听进去了,满头大汗地点头。
“……”
密不透风的抢救室很快血腥味弥漫,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与此同时的灯光球场对面,高明正带着一队十人往十栋家属楼走去。
厂子共二十六个家属楼片区,除了十栋家属楼还有几家没到指定地点避险,其余均以到位。
好在此时风比下午小了许多,小路上一行人的身影总算还比较稳当。
“中午保卫科的同事们已经通知过一遍……就是有两家人不肯走。”
风是小了些,但雨势丝毫没减弱,李护国每说一句话就要往外吐口水。
“团委已经下了命令,务必要让全体职工及其家属撤离到安全地点等待灾情过去,就是不走也得必须带走。”高明冷声回道。
这是组织命令跟他个人观点无关,高明对固执的两家人并没有多少好感。
他们不听安排深陷危险之中,却还要已经躲避开危险的其他人以身涉险去劝他们。
这一行人中,除了李护国是保卫科代表,其余几人都是住十栋的人。
胡钢铁一听又要冒险回去救人,当时就跳脚骂娘。
陈蕴带他们离开时那些人的风凉话还在耳边盘旋,到头来竟然要他们被嘲讽的热脸去贴冷屁股。
哪怕最后还是得服从组织任务安排,一路上胡钢铁都铁青着脸。
“要是劝他们再不走怎么办?”柳山问。
“是他们不服从组织安排,我们老老实实回去报告就行。”
白天好歹还有点自然光,一到夜晚林子里能见度不足两米。
一行人只能用手电筒照亮前路,加上泥路湿滑,走得极其艰难。
“最讨人厌的就是那个张宏民,老子现在都恨不得撕他那张破嘴。”胡钢铁小声嘟囔着。
“到了……”
看见十栋家属楼的喜悦瞬间被眼前情景所冲散,泥水已经淹到窗户底,高明粗略估计至少已经有一米三左右。
“谁会浮水?”
这么高的水位虽然不足以淹死人,但他们时要在泥水里走动,不会游泳的人一旦绊倒非常容易呛水。
“我会。”胡钢铁和李护国站出来。
柳山兄弟是旱鸭子,高明让他们沿着坡往前走,看看谁家屋子里有人就喊一喊。
高明蹲下身重新系了遍鞋带,将手电筒含在嘴里,带头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