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噗通三声,水刚好淹过小腹。
“你们都跟着我,这片我最熟。”
仓库改建家属区时胡钢铁参与了建设规划,什么地方有路他闭眼都能摸得准。
在他带头下,三人很快就走到了第二排。
这一排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三人心里几乎同时咯噔一声。
难道剩下两家人被水冲走了……
如此想着,胡钢铁赶忙到其中一家透过敞开的大门往里看。
屋里的家具都被水淹得没了影子,但并没有看到人影,胡钢铁喊了几嗓子都没人应。
高明扶着墙根,默默走到了第一排转角处。
“高明,你家是不是亮着光?”
落后几步的李护国刚往那边一看,就奇怪地指着冒出微弱光线的第一家。
高明冷着脸点点头。
他应该知道为什么喊人没动静了,感情都在别人家呢……
不仅只是高明家,隔壁杨菊花家门也大大开着,马老娘家同样也有人在说话。
“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关了门啊!”胡钢铁觉得很奇怪。
高明冲两人“嘘”了声,放轻脚步慢慢走自家家门口。
窗户破了……
窗户被砸得稀巴烂,门上的锁头还完好无损地挂着,这家人应该是通过窗户跳进了他家。
而他们刚才看到的微弱光线来自二楼正在做饭的蜂窝煤。
陈蕴两人辛苦搬上去的蜂窝煤倒是让这家人用上了现成,墙壁只透过忽明忽暗的火光也能看得出被熏黑了一大片。
“妈,面条煮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催命鬼催什么催。”
说话两人高明一听就知道是谁,第二排的张宏民家,也就是说郑文家房子垮是跟陈蕴家学的那人。
张宏民不仅没响应号召去帮忙,还砸了人家窗户大张旗鼓地躲到人家里。
“妈,米面都没有了,吃完饭你去斜对门家看看柳山家还有没有粮食?”
“隔壁杨菊花家的拿完啦?”
胡钢铁登时变了脸色,张宏民要是在面前,捏紧的拳头早就招呼上去。
走之前他们把家里的粮食都吊在房梁上,没想到水没淹着竟然这一家子王八蛋给偷吃了。
“早没了,咱家六张嘴,敞开肚子一顿就能吃两把面条。”张宏民说得理所当然,说罢还嘿嘿地笑了两声:“你说跟着撤出去的人是不是傻,咱们留在这有吃有喝,他们肯定连口热的都吃不上。”
“雨衣停人家回来了咱们怎么说?”张宏民的老娘还总算有些良心。
“嘿嘿。” 张宏民笑得更加难听。
没多会儿窗外三人就看到张宏民站在楼梯口拉下了裤子拉链。
“……”
王八蛋竟然直接站在二楼往下尿尿,一想到站的水里说不定早就混合了不少屎尿,三人都有些反胃。
“咱们离开前用锤子在墙上敲两个洞,最多半小时房子就得冲垮,到时候就说是被雨水冲垮的……只有天知道跟是咱们干的。”
“砸人家房子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没瞧见郑文家就是因为搭了二楼才被冲垮的,我们说是被水冲垮就是被水冲垮!”
高明从鼻腔呼出口气来。
李护国还想偷偷看一眼高明表情,却发现他的侧脸隐在黑暗中根本看不分明。
可这也不影响几十年交情只听呼吸声就能判断得好友此刻的愤怒。
高明来到门前,从衣兜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咔哒一声,推开门的同时,高明用手电筒直接照向了张宏民因震惊而没顾得上拉的裤子拉链。
“高明!”
“谁……你说谁……”
屋子里一阵骚动,高明只听到屋里好像有锅碗掉落的动静,紧接着张老爹和张老娘都来到了二楼楼梯口往下看。
高明往楼梯上走。
陈蕴最喜欢的百宝柜泡在水里,还有原本早收到楼上的照相框也在其中。
相片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个相框。
这些原本都该在二楼的东西此刻全在楼下泡着水,想也知道多半是张宏民家里人丢下来的。
六口人要在二楼吃喝拉撒着实拥挤,对他们来说碍事的都被扔了下去。
噔噔噔——
沉重的脚步声在木楼梯上响起,高明满含怒气的脸缓缓出现在二楼。
二楼两间屋子里都有人,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其中应该也有张家带来的家当。
“高……高明!”
“高同志你听我说,这个情况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暂时的……等雨一小点我们就回自己家。”
“我们就是暂时借住两天。”
“大灾大难在前,我相信你肯定会理解的。”
才短短一天,蜂窝煤就烧得七七八八,烧完的碎渣全丢到了楼下。
沙发上摆满了锅碗瓢盆,不知道谁家没带走的几个土豆在散落在沙发上。
费尽心思从省城拉回来的拉毛绒沙发,陈蕴担心弄脏专门找裁缝打了个沙发布搭在上面,此刻却全都被各印子所占据。
高明收回目光,抿紧的唇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你想赔钱还是以偷窃罪去保卫科走一趟?”
“怎么能叫偷呢……我们就是借住两天。”张老娘似乎觉得还挺站理,激动地冲高明喷着口水。
“想推倒我家房子赖在大雨上也叫借住?”高明冷笑。
李护国清了清嗓子:“我是保卫科李护国,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们在楼下都听见了……我现在就能以蓄意破坏厂子财务把你们送到县公安局去。”
“再加上进屋盗窃。”高明说:“我家门锁得好好的,被人闯进来又砸又丢,我屋里可留了不少值钱东西,其中两个金戒指是我祖传的东西……要是我一会儿没找到的话就再加条偷盗他人财产。”
“是你爷爷传下来的那对金戒指?”
“就是那对戒指,是我爷爷当兵时剿匪立下大功,团部奖的金戒指。”
“我记得上边还镶了宝石……”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戒指其实他们都没见过,只是眼下成了应景出现的物品。
“赔钱还是去劳改?”高明问。
“这件事你们做得太难看了,瞧瞧把人家糟蹋成什么样,我劝你们还是赔点钱算了……”胡钢铁嫌弃地绕过一个不知装什么的锅,叹道:“要是事情闹得太难看,就算不劳改张宏民的工作也保不住。”
“不想赔钱那就去保卫科走一趟吧。”高明冲李护国歪了歪头。
李护国心领神会,取下保卫科专门铐人的钢铐子,在张宏民眼前晃了晃。
“我赔钱……我赔钱。”
没有证据谁都拿他没辙,最多私底下吵两架拉倒,可眼下被人堵了个正着……
张宏民很清楚高明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要是真卯足了劲儿想报复,真有可能把他弄到县公安局去。
到时候丢的不仅是工作,一辈子都得搭进去。
“我有良心,多得也不要……就一千五百元吧。”高明挑挑眉,指指被嚯嚯得一塌糊涂的沙发:“这个拉毛绒沙发只有省城才有,哪怕再多钱都买不着你肯定知道吧。”
“一千……就用了这么点东西怎么可能值一千五百元。”张宏民嚷。
“值不值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要是不值……”
“别跟他废话,到时候送去县公安局你再要经济赔偿,公安局会处理的。”李护国打开铐子走近张宏民。
“一千五就一千五。”张宏民惊恐地举起手大叫,着急地拽了把老娘:“快拿钱……要是去保卫科咱全家都得完!”
一人丢工作,全家都会失去栖身之地,孰轻孰重张家每个人都很清楚。
张老头在屋里窸窸窣窣半天,颤颤巍巍地递出来个布包。
高明举起收点,照在布包上。
包里是他们省吃俭用十年才攒下来的钱,到头来竟然一口气就得赔出去。
张宏民怎么可能不痛心。
高明借过钱塞进上衣兜,声音瞬间变得非常生硬:“现在从我家滚出去!”
张家六口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水里。
高明在屋里仔细看了看,看到精心布置的家变得一片狼藉,心口只剩下深深的叹息。
“我去告诉老柳,他家也被人占了。”
胡钢铁淌着水往小路走。
高明看到张家六口人走在胡钢铁前边,没多会儿一行人就消失在了小路上。
第二家比张宏民讲究得多,虽然借柳家二楼暂住,但只是在楼板上铺了自家被子让孩子打地铺,也没动屋里东西。
柳山见状就没提赔钱,就是让他们收拾好东西跟队伍离开。
这家人利索的收拾好重要物品,终于答应跟着高明他们离开。
“还好你们没有固执下去。”
胡钢铁劝那家人时高明就去房屋四周查看情况,发现好几间屋子的墙壁都有裂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