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无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陈蕴冲两人摇摇头:“都没问题。”
“那就是时间还没到。”马老娘遇的人多,其中也听说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我们大队长的儿子儿媳就是结婚十年都没怀孕,前两年听说离婚了……结果两人扭脸再婚后都生了孩子, 你说这事怎么说得清楚。”
陈蕴心里担心得就是这种情况。
要真是互相基因排斥,除非双方都默契不要孩子, 否则迟早会因为孩子吵架。
高念安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 大人们都以为小家伙年纪小听不懂,其实人家心里门清着呢!
那两个冲天辫在怀里拱来拱去,最后从陈蕴胳肢窝钻过去, 吓得马老娘赶忙把绣花针往边上移。
“马奶奶, 李叔叔和软秋阿姨可以去捡一个娃娃来养啊!”高念安眨巴着大眼睛,纤长的睫毛就像是面扇子一样扑闪扑闪:“我就是我爸爸从后山树上捡的。”
陈蕴:“……”
“你爸说你是捡来的啊!”马老娘笑, 捏了捏高念安肉嘟嘟的小脸:“还是树上捡来的,怎么不是垃圾房里捡来的。”
高念安双眸唰地亮了起来, 立立刻高兴地冲马家屋里大喊:“马兰姐姐, 你和马勇哥真是垃圾房里捡来的。”
“胡说八道什么。”陈蕴一把捂住越说越兴奋的小嘴:“你爸是怎么跟你说的?”
“爸说我是树上结的娃娃果, 等了九个月成熟你们就爬上树摘回家。”
兴高采烈地说着两只小胖手还比划起采摘的动作。
一开始她听说自己是树上结的果可伤心了,还把这件事当成烦恼跟哥哥姐姐们说,结果得知大家竟然都是捡来的。
其中马兰姐姐和马勇哥哥因为是垃圾房捡来的还被取笑脏娃娃, 大家伙儿都很羡慕高念安竟然是高高树上结的果。
每次提到自己的“身世”高念安都非常骄傲,所以她不理解软秋阿姨为什么要为了娃娃哭。
陈蕴:“……”
“高念安,去不去抓蟋蟀?”
陈蕴正绞尽脑汁想要怎么跟女儿解释生娃娃这个问题,楼道里忽然呼啦啦用来一群娃娃, 大声开始呼朋引伴。
“去!”
高念安挣扎着从陈蕴腿上下来,迅速把衣服塞进裤子里。
“最大的蟋蟀给我,我用奶糖跟你们换。”
说完一阵风似的冲进屋里,一只手抓了几颗奶糖努力挥手, 跑两步又回来冲马家叫:“马兰姐,马勇哥,抓蟋蟀去。”
“来啦。”
马老娘摇头失笑,目送双胞胎屁颠屁颠的跟在高念安身后往其他人跑去。
高念安不叫他们两人就不敢去,倒要让比自己小的妹妹打头阵。
一大群孩子卷过一楼又上了二楼,势必要将整栋楼的玩伴都叫上。
“翠芬这几天该回来了吧?”
陈蕴松了口气,既不想解释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又不想议论软秋和李护国,干脆把话题往马翠芬身上引。
七七年第一次高考马翠芬听了陈蕴意见没去参加考试,在陈树加入辅导行列之后,七八年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昆安市医学院。
“按时间的话是要回来了。”马老娘笑。
马翠芬是马家第一个大学生,马老娘费劲心力让马翠霞也上子弟学校的高中部,不过事实证明不是人人都是读书那块料。
马翠霞连考两次都落榜,倒是在学校里偷偷谈了对象,说年底就打算订婚。
“听说这次要带对象回来?”陈蕴问,目光在一串又涌下楼的孩子们小脸上停留片刻:“看样子我们是要连吃两次大娘发的喜糖啰。”
“翠芬连谈对象的事都跟你说啦?”
“好事为什么不说。”
马翠芬经常会给陈蕴写信,信里一般都会说说生活和学习上的烦恼,谈恋爱当然也包括在生活里。
“我们也是刚听说……还是翠霞先知道。”
说着话中,楼道口忽然有个身影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脸还没看清楚叹息声先传遍了整个楼道。
张宏民脸色铁青,好像往前走的每一步都非常沉重。
张家人跟一楼其余几户关系都不好,所以日常基本不会来往,陈蕴几人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往前走。
直到人走得足够远,马老娘才给徐翠华打了个眼色。
而且垂头丧气的人不止张宏民一人,随后而来的高程,脸黑得也跟锅底差不多,路过几人时点了点头当做招呼。
走到家门口停了停,半晌后才拿出钥匙打开门。
“今天这是怎么啦!”
马老娘话音刚落,高明和李护国也相继走了进来,两人表情虽然没那么难看,但也没有半点笑意。
“大娘,马志刚还没回来?”
“没呢!”马老娘这会儿也猜到肯定是早上开会说了什么新政策,忙问:“是不是开会说啥了?”
“等马志刚回来跟你说,每个单位部门都不一样。”高明看陈蕴。
陈蕴立刻心领神会,站起来跟着他和李护国进了屋。
“软秋呢?”李护国进屋没看见妻子的影子,眉心皱得更紧:“还没回来?”
“在隔壁,早回来了!”
“那我去叫她。”
自从改革开放的政策开始实施后,三线厂开始频繁调整经营策略,有时候两个月就就会发生一次颠覆以往的改变。
职工医院自从分出厂子管理后陈蕴已经不能算红日机械厂职工,所以大多情况都只能通过高明才知晓。
年前最大的一次改动是关于取消物资配给制度,至此之后大家买东西只用钱不再要票。
加上国家鼓励个人经营,这两年厂子里有许多职工家属做起了小买卖,各家很少再出现每个月只能吃一次肉的窘况。
很快软秋睡眼惺忪地被叫来了高家。
“怎么啦?”陈蕴问。
高明示意李护国先说。
李护国先叹了口气,才接着开口:“保卫科要裁撤三分之二的人,要么是转移到其他岗位,要么是给笔赔偿返回户籍地……”
省公安厅下发了份文件到全省各个工厂,保卫科没有抓人更没有惩罚权利,此做法严重伤害了法律的公正性。
所以要求各厂对保卫科进行整改,以后除了保护工厂极其职工安全外,不得对任何人进行抓捕等行为。
红日机械厂经由厂子内部开会决定后将保卫科改为安保部,以后只负责日常巡逻以及工厂安全。
“工作范围缩小,人员也相应要缩小。”李护国又是狠狠叹气:“保卫科六十七人,只留下十二人……”
“那你呢?”软秋焦急忙问。
“我留下了,不过副科长……”李护国摇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科改成安保部,归厂子直接管理,科长和副科长自然不复存在。
陈蕴皱眉,又看向高明。
高明叹气接着开口:“运输队人员没动,但是车队的车要减少五辆……下次肯定也会面临减人问题。”
不用再上物资保障vb大吃一团局拉物资,运输队的重要性自然而然逐步减小。
从职工不再找运输队帮忙带东西开始,运输队基本没有外在油水,大家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
“我觉得减少车辆不仅是因为不拉物资的原因。”陈蕴转头看向软秋:“你在财务部,应该最清楚厂子里的盈亏情况。”
软秋苦笑出声:“厂子从去年开始已经出现亏损状况,我猜减少车辆应该还是要想办法填补窟窿吧。”
以前三线厂有国家扶持,后来改革开放开放外资企业进入,对于国内某些只知原地踏步的厂子来说是致命冲击。
红日机械厂所制造的零件不属于必需品,更不是高精尖产品,很容易出现被取代的情况。
“……”
“高明你怎么想!”李护国咬紧嘴唇又忽地放开,几乎是习惯使然般看向好友。
高明顿了顿,只说:“让我想一晚上。”
“……”
四人都不约而同第安静下来。
夜色渐深,窗外此起彼伏的知了叫声充斥着厂子每一个角落。
伴随着这样的知了叫声入睡陈蕴已经过了快六个年头。
陈蕴跟父母说完事后关门进入卧室,立即就看到高念安想把白天捉的蟋蟀抱到床上。
“高念安。”
“把罐子放外边去,爸给你讲故事。”高明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女儿在听故事还是挨打中选择:“要是再不来的话今晚你就只能睡小床啰!”
去年高念安听小伙伴说单独睡一张床,回来也非要有自己的小床。
高明疼女儿疼得相当没有原则,二话没说就买了木材回来亲手做了张小床。
陈树还给床栏雕刻了各种花纹,涂上色彩艳丽的各种植物汁水,角落便里多了张花里胡哨的小床。
可没睡两天高念安就嚷嚷着要回大床睡,小床如今已经变成了堆各种破烂玩具的地方。
“我不睡小床。”
高念安打开纱窗,直接连着罐子一起丢进后院,而后一骨碌地滚上了陈蕴的枕头。
父女俩嘻嘻哈哈笑闹起来。
高明比陈蕴会哄孩子,父女俩开开心心地靠在一起说笑,陈蕴就有空看看书或者是写写工作报告。
不知不觉间,高明的声音越来越轻。
陈蕴就知道该合上书本,到了夫妻俩聊几句的时间。
转身把高念安抱到身边盖好被子,再把隔绝寒气的垫子塞到被窝和墙壁中间。
“你和李护国是不是私下商量什么事呢?”
陈蕴解开发绳披散长发,习惯性地钻进高明怀里,闷声闷气地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