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姝闻言双手并拢,从洗菜的木盆里掬起一捧井水浇在姜秦氏手背上。
水珠顺着妇人粗糙的指缝滴落,在泥地上晕开一片水痕。
“阿娘,“她歪着头,眼中漾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今日有什么客人要来吗?干嘛要把大红杀了?”她指了指木盆里的青菜,“这么多青菜,吃得完吗?”
姜秦氏晃着手指甩了甩水珠,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姐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村长让村里的汉子们都上山去找了,可不得管人家一顿饭嘛!”话落,她又回灶房里准备淘米烧饭。
片刻后,姜秦氏趁着烧饭的空隙,搬出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坐下,就着木盆开始给烫好的‘大红’拔毛。
她双手麻利地拔着鸡毛,嘴里忍不住抱怨:“死丫头!找了一天都没见着个人影儿,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害得我们家为了找她,还要搭上养了大半年的大红!”
她看着手中的鸡,眼中满是心疼,但手中动作却很是利索。
母女俩各自忙着手上的活计,小院一时陷入一片静谧,唯有木盆中水波晃动的哗啦声、鸡毛剥离皮肉的嗤啦声。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焦香、井水的清冽,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残阳隐没在远山背后,天穹渐渐被墨色浸透,散落的星星不时闪烁着朝人们眨眼睛,一弯残月攀上老槐树梢,皎洁的月晖为小院镀上一层银色薄纱。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嗡嗡的说话声从院子外传来,且逐渐逼近。
“砰砰砰——!”拍门声响起。
“秦娘,开一下院门,我领着人回来吃饭了!”姜爹的声音自院门外响起,带着些许疲惫。
姜秦氏闻声立刻从竹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院门前拔掉门栓。
院门一开,姜爹打头,身侧跟着的是西河村的村长姜怀仁。两人身后跟着一群风尘仆仆、面带倦色的青年汉子,其中有一人显得格外突出,在一群糙汉子里分外醒目。
他一身粗布麻衣,背脊挺直,似一棵山林里野蛮生长的松竹,纵使风雪压顶也不弯身。而一张脸更是生得清隽俊逸,十分好看。
只一眼,姜玉姝便认出他就是本世界天道宠儿之一的苏晏清。
第5章 种田文女主的炮灰妹妹5
众多小伙子一进院子,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屋檐下的姜玉姝吸引。昏黄的光线柔和了她的轮廓,更添几分朦胧之美。
有人局促地挠头,有人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还有人偷偷瞄着,但目光都舍不得挪开。
姜秦氏见此情景,眉头一皱,立刻转身对姜玉姝板着脸催促道:“不早了,你赶紧回屋里歇息去!”
她那么好看的一个闺女,可不能让这一群糙汉子占了便宜。姝宝生得如此娇美,自然是要做秀才娘子的,可不能嫁给这些个泥腿子。
姜玉姝佯装恋恋不舍地将目光停留在苏晏清身上,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将少女怀春、一见钟情演绎得活灵活现,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娘亲严厉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被赶进了屋子里。
院子里,姜父姜母忙不迭地招呼着一群人用晚饭,搬凳子的、盛饭的、倒水的,一时热闹非凡。
村里的汉子们在山上搜寻了一天,早就饿极了,也不客气,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筷子不时地伸进盆里夹菜。
碗筷的碰撞声、吞咽的咀嚼声、嘴里的谈论声,混杂成一片,响彻在这方不大的院子里。
屋子里,姜玉姝悄悄站在窗户背面,视线透过木窗缝隙偷看那抹清瘦的身影。
如此赤裸裸、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自然是被当事人捕捉到了。
夜色深沉,将苏晏清耳后悄然泛起的红晕掩住,无人察觉,除了他自己。
姜玉姝作为十里八村长得最娇最美的少女,没有哪个男子会不心向往之,当然也包括苏晏清。
可惜...自己家...想到这里,苏晏清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眼神骤然黯淡下去,嘴里的白米和鸡肉,似乎都失了香味。
一连几日过去,整个西河村都被村民翻了个遍,却始终不见姜月薇的任何踪影,一时间,村民开始众说纷纭。
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几名纳凉的妇人。
“这月丫头肯定是跟外乡人私奔了,”下颌生着一颗大黑痣的妇人摇着蒲扇,撇着嘴笃定道,“不然她为何大半夜的离家。”
“才不是,”林大娘拍了下大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家那口子说后山那边有血迹,月丫头肯定是被林里的野兽给叼走了。”
“林大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旁边一个蓝衣妇人惊得往前探了探身子,急切地问道,“月丫头真的被叼走了?”
“怎么不是呢?”林大娘瞪圆了眼睛,“我家那口子亲眼所见呢?你没看老姜家都不找了,肯定是知道月丫头没活的希望了。”
“唉,”蓝衣妇人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你说的也是,可怜见的月丫头嘞!我回去和我家那小子说一下,以后不许往后山跑了。”
蓝衣妇人话音落下,便率先离开了,其他众人见没有八卦听了,也搬着小板凳、提着水壶回家了。
姜家院子,东边主屋内,松油灯微微摇曳着,发出昏黄的亮光。
姜母辗转反侧,最终撑起半边身子,拧着眉头望向躺在身侧的姜爹:“当家的,这月丫头已经失踪三天了,连个影子都找不着,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姜大财眼皮都未抬,含糊地咕哝应道:“秦娘,别操心了,十七年都过去了,那贵人都未曾回过西河村,也许这女儿并不重要。”
“可是...”姜秦氏声音踌躇,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被角,“万一他们回来可如何是好,别忘了,他们家那些个护卫可都个个挎着长刀呢?”
“又不是咱们害死的月丫头,”姜大财温声宽慰道,伸手拍了拍姜秦氏落在身侧的手,“再说月丫头无故失踪,说不定是被那贵人悄悄派人接走了。安心睡下吧,啊!”
姜秦氏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重新躺下身子,在被子里用力踹了姜大财一脚:“去,把油灯灭了。”
“是,是,是。”姜大财无奈地应着,起身下床,趿拉着鞋走到灯前,‘噗’地将松油灯吹灭。
皎洁的月光透过蓬窗缝隙照进屋子,为不见五指的屋内带来微微亮光。
姜家除了前几日请村里的人帮忙找寻姜月薇外,往后便没了动静,好似已经将这么一个人完全淡忘。
而她的失踪并未对这个村子造成影响,忙碌的村民依旧日复一日地劳作,只求地里的庄稼来年收成更好一些。
这日,天气难得转凉,层层乌云遮住天空,俨然一副风雨欲来之兆。
姜玉姝换上一套亮眼的鞓红碎花裙,一头青丝束成精致的垂髻,发间簪着一支简单的银簪,一张玉白的小脸娇艳如花,顾盼间甚是动人。
用过早饭后,她挎着竹篮便朝着村西头的后山而去,在离苏晏清家不远处的山坡上采摘草药。
风呼呼吹过,眼看暴雨就要来临,苏晏清腰间挎着装满草药的药篓准备回家,不想却在半道上看见一抹鞓红身影正在丛间穿梭。
他不由的停下步子,驻足凝望向那抹身影。
就在这时,“轰隆隆~”一道惊雷炸响,伴随着一道紫色裂纹在半空中闪现。
苏晏清心头一紧,眼见那抹身影还在俯身采药,不由提高嗓音喊道:“姜姑娘,要下雨了,林子里危险!还是快些回去吧!”
姜玉姝闻言回头,沾着草屑的碎发黏在沁着薄汗的额角。
看清来人后,她双眸倏然一亮:“晏清哥!“尾音还带着几分撒娇般的绵软,“没事的,我采摘完这一丛便回家。”
苏晏清喉间微涩,那声亲昵的称呼像片羽毛,轻轻拂过心尖。他下意识别过脸,不敢去看那明艳的少女,耳尖却是发烫悄悄泛起两抹薄红。
见少女执意不肯离去,他终是叹了口气,撩起衣摆蹲在她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车前草根部落下,轻轻一折,一株完好的草药倒在掌心里。
片刻钟后,他将满满一手的车前草递给姜玉姝,疑惑道:“姜姑娘采这么多车前草做何用?”
姜玉姝双手接过,声音带着几分娇憨:“谢谢晏清哥,”随后冲着苏晏清甜甜一笑,“晏清哥不必和我这么生疏,叫我玉姝便好。”
她将手中的车前草举到两人之间,轻轻晃了晃,轻声解释:“最近阿娘咳的厉害,我采些车前草给她熬茶喝。”
苏晏清闻言眉头微蹙,这车前草便是他娘常年服用的药汤中的一味药,药性较寒,容易伤身子。
他抿了抿樱色的薄唇,迟疑片刻,犹豫着开口:“为何不采金银花?岂不是更温和些?”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少女得意地扬了扬下颚,眼睛亮晶晶的,将一株车前草递到他跟前,“这车前草不仅可治疗咳嗽痰多,还有消炎的功效,比金银花可好用些。”
“可车前草性寒,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苏晏清忍不住提醒,语气带着关切。
“那是你不会用。”姜玉姝俏皮地眨眨眼,“这车前草配合姜丝煸炒制成茶,便可抵去这性寒的副作用。”
苏晏清眸中一亮,带着几分惊喜,不可置信地道:“当真?”
“是不是真的,你回去试试便知,我还能骗你不成?”她说着,眼眸轻瞥苏晏清一眼,随即羞涩地垂下头,脸颊泛起两朵红晕。
苏晏清见此,耳根也跟着发烫,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忙低头装作专注地采摘眼前的草药,耳朵后面绯红一片。
第6章 种田文女主的炮灰妹妹6
“哗哗啦——!”
暴雨骤然倾盆而泻,瞬时将两个人淋成了落汤鸡,豆大的雨滴落在睫毛上,凝成了两道小水帘,将眼前的山野都模糊成了一团团彩色的光团。
“玉姝姑娘,这雨下得太大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去吧!”苏晏清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焦急地喊道。
“可是...”姜玉姝用手挡在额前,声音带着几分无助,“我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我...我牵着你走吧,”苏晏清深吸一口气,朝她伸出手,声音有些紧绷,“你跟在我背后,注意着脚下。”
“好,”姜玉姝娇声应下,毫不犹豫地将微凉的手放进他宽厚的掌心。
两人在泥泞的山路上踉跄前行,苏晏清五指紧扣着身后少女皓腕,力道之大,早已在那娇嫩的肌肤上烙下五道清晰的红痕。
待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时,两人的衣衫早已湿透,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苏晏清家的院子不大但宽敞,位于在半山腰上,用青砖石砌成三间小屋比起姜玉姝家黄泥垒砌的茅草屋好上不少。
他们家以前也算的上是西河村的富裕人家,因此才能供着苏晏清从小念书。
可惜前几年苏晏清的父亲意外去世,苏母又染上恶疾,这才将这个家给拖成如今一贫如洗的状态。
苏晏清将人引进正屋,解下腰间药篓搁在桌上,温声道:“你在这处等我一下。”
不多时,他折返回来,将手中一块白净的帕子递给姜玉姝:“擦擦脸。”
话未说完,目光已先避开,只盯着地上洇开的水渍,不敢多看眼前浑身湿透的少女。
姜玉姝眸光盈盈,接过帕子时,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他掌心。
她拭净脸上水珠,忽地抬眸一笑:“谢谢晏清哥。”那嗓音像浸了蜜,尾音轻轻上扬,挠得人心尖微痒。
待将帕子归还后,她缓步行至门口的屋檐下,素手拧着湿透的衣袖,水珠争先恐后地坠落,与屋檐落下的水帘融为一体,瞬间消失不见。
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山路,姜玉姝柳眉微蹙:“这般大的雨,我可怎么回家?”
她转头看向苏晏清,双颊浮起两朵红云,“晏清哥,能否借我把伞?“
苏晏清眉头拧得更紧,“这般大的雨,此时下山太过危险。”
“可是...”她不安地绞着衣角,“阿娘若不见我归家,定是要着急的。若是他们上山寻我,岂不是更危险?”
“玉姝姑娘先在我家避避雨,灶房里我生了火,你去那儿暖暖身子。”
苏晏清话落,不由分说的取下一旁架子上挂着的蓑衣,转身冲进外面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