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查看过小太监手中的令牌,便让孟舍悬丝诊脉。
佩玖眼眶的红已经缓和了下来,只是仍旧担忧,但这次是对赵婉仪的担忧。
娘娘和这位裴夫人的情谊她是看在眼里的,自然要忧娘娘所忧。
佩玖自那晚便知道回昭阳殿的不是娘娘,可陛下那边自回了宫就没有消息,加上先前陛下对裴夫人的意思,她自然觉得陛下默认了这种情况,她与别人说不清楚,只能没日没夜的哭,见到田文善自然满腹怨怼。
但没想到,田文善得知这个消息时比她还要震惊。
良久他才意味深长道:“贵妃娘娘往后的福气还长着呢!”
她似懂非懂回来,隐约明白了田文善所代表的陛下的态度。
孟舍诊脉结束,脸上慢慢严肃起来,他提笔,写下了一个地址,让宫人去宫外的一家医馆请一位名叫孙缨的女大夫,她在这方面术有专攻。
佩玖接过一看,便准备亲自去跑一趟,届时娘娘回来问起,她也有东西说,而不是浑浑噩噩什么都没干。
孟舍重新回到寝宫,一路上,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方才的脉象他隐约看出有古怪,但不太确定,不知道是不是废掉武功而留下的旧疾。
他说让请孙缨,除了孙缨真的能调理这种旧疾,便是想试探一下裴夫人的身体是否一直是孙缨在调理。
一个世家之女,曾经谙熟武功内力,怎么瞧都觉得不简单,且裴夫人可是会出现在陛下身边的人,不能不防。
田文善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相信了,或许孟舍分辨不出裴夫人与贵妃娘娘,但在他提过后,孟舍心中的一杆秤其实就已经偏移了,但孟舍这人,即便信了,也非得做一趟无用功不可,最终才能心服口服。
孟舍问:“那现在怎么办?”
错了,完全错了。
田文善却不着急,反而道:“焉知这不是最好的安排?”
孟舍皱眉。
田文善直言:“陛下与贵妃娘娘处出了感情,那晚陛下便是要去裴府要人,只是在中途才倒下了。如今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向裴府要人,但可以借着太后的名义召裴夫人进宫,届时再将真正的裴夫人换回去。”
贵妃在裴府已经有两日,若大张旗鼓去要人,损的就是贵妃的名声。
孟舍恍然大悟,挠着头去看御医们的进展。
-
蘅芜院。
裴谨是在午时醒来的,戚妤与他一起用了午膳。
午膳结束,裴谨去书房处理事务,他因府上的事已经提前告了假,但一些政务却逃不开。
戚妤则去睡了一会儿。
自然,药她仍在喝,但身边只有一个秋葵,她可以喝完再吃蜜饯。
再次睡醒后,屋内多了一道清浅的气息,戚妤有些惊喜,轻声唤道:“林七?”
林七从半开的窗户外翻了进来:“是我。”
戚妤从床上下来高兴地连鞋都忘穿了,她抱住林七:“我好想你和佩玖啊!”
戚妤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七道:“昨天晚上我就从宫中出来了,只是找到了玉照院,发现娘娘不在,又在裴府的各个院落找遍了,均没找到,直到今天早上在隔壁碰上了卫四,才得知娘娘在蘅芜院。”
昨晚她就经过了蘅芜院,但因院中暗着灯,又没几个下人,她这才以为娘娘不在。
林七将戚妤扶回床上,掩好被子。
戚妤眸中放着光:“宫中如何了?赵婉仪有没有事?”
林七如实道:“我从宫中出来之前,赵夫人仍未醒,宫中风平浪静,但陛下受伤了,御医均聚在寝宫,已经两天没出去了。”
戚妤眼眸一暗,她反复生病,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即便早上见了卫四,也未说上几句。
不过见卫四的态度,乌时晏应是无碍?
那赵婉仪呢?距离落水已经两天了。
林七见此道:“娘娘别担心,我让卫四注意着宫中,兴许不久后便有好消息了。”
她不能走,她的职责是保护娘娘。
戚妤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秋葵进来前,林七已经提前离开了屋内。
秋葵道:“夫人,您的身子刚好一点,地上凉,怎么能不穿鞋呢?”
戚妤看了眼自己雪白的袜子上蒙了层不起眼的灰,无可狡辩,她只能温婉地笑了笑。
秋葵一下子便没了脾气。
她道:“夫人,大人给您送来了一本书,说您若是无聊可以看一看。”
戚妤拿过书,发现里面收集着各种文章,便从第一篇开始看起。
她不明白裴谨为何要送她这个。
下午酉时,裴谨来了,第一句便是问她:“我送来的文章可看了?”
戚妤点头。
裴谨强压笑意,面上一本正经道:“那把第一篇背给我听吧。”
幼时的债,长大了也是要还的。
能让赵婉仪舍身相救,裴谨不相信这不是曾经那个女童。
戚妤疑惑地眨了眨眼,但她只以为裴谨与赵婉仪之间就是这么相处的,即便觉得裴谨无聊,也不得不应下:“好。”
第一篇文章她看了有四五遍,背下来不难。
窗外原本快暗的天阴了起来,没一会儿又下起了雨。
戚妤和裴谨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中间放着一张桌子,裴谨将大开的窗户半合,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用来听雨的缝。
戚妤没有再温习,直接开始背。
因为只有她和裴谨两个人,她自然没有很大声,但吐字清晰,声音婉转,在雨声下更像情人之间的低喃。
裴谨渐渐听的入了迷,直至戚妤停下,还一副入神的样子。
他忙给戚妤斟茶,手指不自觉的捏起来。
戚妤支起下巴,听着裴谨讲关于这篇文章的用典。
她心道,真是无聊。
戚妤透过窗外的那条缝,往外看去,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但雨仍下个不停。
她随口问裴谨:“裴郎,你怎么知道这两日会下雨?”
她原以为他会说他会看天象。
但裴谨却道:“我与钦天监的官僚交好。”
裴谨看向戚妤,却见她怔怔地望向窗外,便问:“怎么了?”
戚妤嗓子有点堵:“看到了一个鬼影。”
一个肖似乌时晏的鬼影。
呸呸呸,乌时晏是男主,再没有比他能活的了!
裴谨将最后一丝窗户缝隙合上:“别怕,是外面的柳树在动。”
戚妤却神思不属。
院子中,能看到屋内燃着的那盏灯,与两个相依的人,里面的窃窃私语声有些飘了出来。
他听到她唤裴谨为裴郎。
很快,随侍冒雨到了蘅芜院,闯进屋内,屋内的蜡烛点燃,完全亮了起来。
官署有要事,急召裴谨前往。
裴谨顾不得什么,撑了把伞便匆匆离开。
屋内,秋葵在安慰戚妤,戚妤心不在焉道:“秋葵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秋葵只得叮嘱:“外面雨大,夫人这种时候万万不可去赏雨。”
戚妤嗯嗯地应下,但在秋葵离开后,她便系上了披风,拿着油纸伞出了屋,往方才看到鬼影的地方走去。
她的目力一向很好。
她看到了一条灰败的落水小狗。
方才的一幕幕在乌时晏眼前闪过,他站在这里没动,却无人注意到他,然而再一眨眼,戚妤从屋内走了出来,又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戚妤站定,将伞举高,遮住了乌时晏。
乌时晏低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满眼都是戚妤。
乌时晏的思维混沌,以至于有一个错觉,阿妤来找他偷情了。
因为戚妤在踮着脚,他没有费力地就咬住了戚妤的唇瓣。
用牙齿轻磨,用舌头含着。
戚妤品尝到了雨水的味道,眼见着乌时晏还要抱她,她忙道:“你这样抱,我会生病。”
因唇被亲吻,她的声音有些含糊。
但乌时晏听清楚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好乖。
戚妤将唇与乌时晏的唇分离,把伞递给他,又准备将披风解下披在乌时晏身上,却被乌时晏摁住了手:“别解,冷。”
戚妤道:“你去隔壁洗个热水澡,找孟舍孟大夫诊脉,身体好后再来找我。”
她不会把乌时晏冒雨而来当作只对她有着微不足道的喜欢。
乌时晏不愿意走。
戚妤低头,继续解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