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自有他的道理,圣上用食物,必是他仔仔细细检查,但瞧这威仪大师,拿来丹药,圣上没有丝毫怀疑,黄公公心里顿时觉得不自在。又怕圣上觉得他拈酸吃醋,便道:“圣上龙体珍贵,一应饭食皆需检查,威仪大师多想了,奴才只是做了本分之责。”
威仪大师冷笑道:“圣上服用金丹,至今还龙体康健,黄公公才是多想之人吧!依臣看,黄公公是欲耽误圣上修仙大道!”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黄公公怎么能忍,立刻反击道:“大师若真有修仙之能,怎么自己还不脱离俗世,流连人间?”
他俩争论的起劲儿,却没注意圣上脸色愈发难看。
一边的吕公公跪到地上,大呼:“圣上息怒。”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闭上嘴巴,忙不迭磕头求饶。
“黄福顺,你倒是管上朕了。”圣上面无表情,语气里透出几分冷意。
威仪大师面上一喜,黄公公则磕头磕的愈发响亮:“圣上恕罪,奴才不敢啊!”他求饶道,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拉下去打二十板子,长长记性。”圣上不欲多看,抬了抬手,门口的侍卫便去拉走黄公公。
威仪大师原本得意,见了这一幕,却不知为何心中发颤。
圣上身边最得意的太监,圣上也是说打就打,毫不留情。将来若是他犯了错,可还有命活,威仪大师想到了自己,竟害怕起来。
圣上身边两名大太监,一是黄福顺,二是吕材,不过平日黄福顺最得圣上心意,吕公公要往后排一排。
哪想今日黄福顺挨了罚,吕公公跪在地上求情:“圣上,黄福顺这身体如何能挨得住二十板子,还望圣上看他一片忠心,轻饶了他吧。”
“朕倒是不知你们情深义重。”圣上道:“那就打他十个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饶是如此,对黄公公也是苦不堪言,可吕公公还要道谢,欢天喜地道:“多谢圣上,多谢圣上。”
黄福顺的小徒弟半点没学到师傅的机灵,等缓过神来,师傅的责罚已经免去了一半,心里只剩下对吕公公的感激。
经此一事,再不敢有人阻拦。
圣上道:“朕当日服下金丹,恍若看见天上神仙,只是那幻境实在太短,还未与神仙说话,朕便清醒过来,不知这紫霞丹能维持多久。”
威仪大师道:“启禀圣上,这紫霞丹难以炼制,上一次服下丹药者,已经是百年前的事,难以知晓这紫霞丹的效用,不过紫霞丹为玄天门最珍贵的丹方,必定比金丹厉害。”
“紫霞丹再有用,终究也只有一颗。”圣上叹道,“朕肉体凡胎,此生怕修仙无望。”
威仪大师偷觑圣上脸色,小心翼翼道:“圣上真龙天子,哪能与凡夫俗子相同,不若圣上斋戒祈请,于泰山祭天,好让天帝知晓圣上诚心,如此,神灵必会降下祥瑞,助圣上踏上修仙大道。”
圣上思索着他的话,“先前元善打退鞑子,是该祭天庆贺才是。”
武烈王字元善。自他打了胜仗,在朝堂愈发风光,圣上不是不知道,若按照以往,打了胜战,得祭天祈福,告慰死去的将士,可圣上并未这样做,便是想压一压武烈王。
如今听威仪大师提起,圣上暗疑他被武烈王收买,心中泛起冷意,试探道:“朕身体不佳,泰山之行劳累奔波,只怕有心而力不足。”
威仪大师浑然不知圣上起疑,连忙给圣上想办法:“圣上何须担心,您龙子众多,代替您去就是,圣上心诚,在宫中斋戒也是一样。”
“那你觉得派谁去好?”
威仪大师正喜着,瞥见圣上眼神,心里一咯噔,支支吾吾道:“皇子尊贵,与圣上又是血脉同源,该是谁都行,只是祭天祈福,常选稚子,因稚子未破元阳,心思纯净,更能聆听天意。”
这番话说完,他仍旧不敢抬头,只觉圣上眼神在他身上盯了好大一会儿,直吓得他冷汗淋淋,全然没有了大师风范。
威仪大师不敢说具体是谁,只能含含糊糊,怕引起圣上狐疑,却不知圣上已经不信任,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拔除。
圣上只作不知,“便让元延去吧。”
威仪大师再不敢表露情绪,低着头,不悲不喜道:“圣上英明。”
第155章 禁足 天气渐凉,冷风呼呼刮着……
天气渐凉, 冷风呼呼刮着,威仪大师出去时腿有些软,可一想到完成了齐晖王交代的事, 又忍不住欢喜, 只想赶紧去递消息,告诉他这件好事。
黄公公被侍卫拉了出去,挨了十板子。
那些个侍卫也是精明人,黄公公也从没为难过他们, 便没有下重手, 但黄公公毕竟年老, 饶是这样, 也疼的走不动路,回去时, 还是侍卫抬着回去的。
以他这身子骨,十天半个月是不能去圣上身边伺候, 可他还是强撑着身体要过去, 他徒弟看的涕泪横流,又劝阻不动,只能扶着他去。就是他这模样, 遭来黄公公的不喜,被他骂道:“就知道哭,一点不机灵,不会学学吕材, 看人家如何说话,让你师傅少了十板子。”
小徒弟止住哭:“师傅,我错了。”
这话恰好被吕公公听见,悠悠然走到前头来, 回头看他们:“黄福顺,你这么精明一人,怎么找了个这么傻的徒弟,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打的个半死。”
黄公公假笑道:“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知道害臊。圣上仁慈,不必你说,也会让侍卫少打我几板子,你偏偏就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了。”
吕公公不欲与他争辩,丢下一句:“白眼狼。”便得意的走了。
小徒弟傻傻问道,“师傅,如果不是吕公公,侍卫真打你二十板子怎么办?”
黄公公朝他脑门用力一敲,“他不说,你难道不说?他也就是嘴巴快罢了。”
小徒弟嘿嘿一笑,这倒是不错,当时他也想求情来着,就是没吕公公机灵,说的晚了,让吕公公占了这个人情。
等黄公公撑着身体,去了圣上面前谢恩,圣上见他这副样子,赏了好些药,又让他好生休息,才让黄公公回去。
一到殿外,小徒弟就道:“师傅,您说的不错,圣上果真心疼你。”
不管黄公公心里头怎么想的,但是到了旁人面前,他最好摆弄圣上对他的恩德。
“那是自然,我打下就服侍圣上,到现在得有二十多年了......”黄福顺絮絮叨叨,一路说到他住的院落。
以黄公公的身份地位,早就不和其他太监住耳房了。
一进屋内,黄公公似乎才想起身上的疼来,往床上一趴,便等着徒弟给他脱鞋,盖被。
“如今我伺候不了圣上,你得更加用心才是,圣上渴了饿了累了,你得机灵着点,可别都让吕材那家伙讨了好。”黄公公絮叨完与圣上的往事,又担忧起接下来的日子,捏住小徒弟的耳朵,把他拉到跟前,嘱咐了一遍,让他背里一遍,才松开手指,“往后发生了任何事,就是圣上吃了什么,你也得全部告诉我。”
小徒弟揉着通红的耳朵,“知道了师傅。”
黄公公转过头去,趴在枕头上,声音沉闷,“行了,这边不用你伺候,快回去圣上身边吧。”
以黄公公的地位,多的是太监想要伺候他。黄福顺这些天不能伺候圣上,但要让圣上时刻记着他,就只能让徒弟出力,只是这徒弟,光有一片忠心,为人实在不够机灵。
小徒弟离去,黄公公趴在床上陷入沉思。
如今圣上喜怒不定,又多猜忌,他分明为了圣上好,却还挨了板子,若不是有人替他说话,不给圣上台阶下,那二十板子岂不是都要挨身上去。
黄公公想想就恼怒,手脚也发凉,整个人一会儿气,一会儿悲。
他虽是太监,可也是活生生一个人,不是什么贱骨头,被人打了还要把脸凑上去。
他想到了几个皇子,平日里,他哪位皇子都不得罪,左右逢迎,可这也导致下一任帝王必不会重用他。
也罢,他都这个年纪,也伺候不了几年,只盼新帝能放他出宫,让他安心养老。
黄公公一边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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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家回了府中,却一直操心这件事,可迟迟没有消息,夫妻二人等的万分焦急。
“老爷,你说李尚书是不是不想帮忙?”王氏说道,“他虽丁忧在家,可以他的身份,打声招呼的事,就能帮咱们解决,可见是不想帮忙。”
蔺逸轩皱眉道:“别胡说,蔺李两家是世交,李尚书不会见死不救,不然丹州其他家族怎么看待他们。”
王氏也恼了,冷笑道:“只怕人家李家,早就不认蔺家了。”
二人争执着,蔺晴萱突然闯了进来,蔺逸轩将气撒到她头上,“谁让你进来了!没规矩!”
蔺晴萱愣住,幼时蔺逸轩忙于生意,经常走南闯北,不过每次回来也会带回各种新奇玩意儿,父女关系尚可,像这般斥责少有,蔺晴萱登时红了眼眶。
王氏在他面前是个贤妻良母的形象,暗自偷笑一番,便道:“老爷别急,萱姐儿这样,都是我这个母亲的错,是我没教好她。”
蔺逸轩气在头上,骂道:“京中女子谁像你这般,进屋前不先通传一声?你平日在家,就没好好教过她规矩。”
王氏委屈道:“萱姐儿心性跳脱,我与她又隔着一层,怎好去管?”
蔺逸轩不耐烦道:“你不好管,就请个嬷嬷来管,听说京城女子学规矩都是这般,也省得你找这么多借口。”
王氏怕引火烧身,赶忙答应,心里却计较着找个严厉的嬷嬷,让蔺晴萱吃些苦头。
前些年她放任蔺晴萱长大,像规矩什么的,从未教过她,突然让她学习各种规矩,说话、站姿、吃饭的仪态......可有她好受的了。
蔺逸轩骂完一通,稍稍熄火,问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蔺晴萱委屈道:“女儿来问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前能不能再去李家,我想找念薇姐姐她们玩。”
蔺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蔺晴萱一个朋友也没有,弟弟年幼,母亲更是不让她靠近。
蔺逸轩想了想,暗自思索,不如借着女儿为由,再去李家一趟。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所想之事不谋而合。
一家人雇了轿子,备上礼物,又前往了李府。
福州离京城距离不算远,不过到现在李凌川还没收到田霖的回信,故没有传信给蔺家,却不想蔺家人等的焦急,竟不告而来。
蔺逸轩找李凌川谈话,董玉婷接见王氏和蔺晴萱,上一次王氏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福州一事,可今天或许是因为急迫,竟拐弯抹角的问起了这件事。
董玉婷淡淡道:“老爷的事,从不与我说,不过我想就算他不答应,也会给你们一个回复,你们暂且等着吧。你说是不是?”
王氏讪笑道:“夫人说的是。”
因蔺家有求于李家,王氏话中多有讨好,不断的找话题来活跃气氛。
蔺晴萱则行了礼,就和李念瑶等人去了一边玩耍。
王氏目不转睛的看着落落大方的李念瑶,直到她们走到了院子,王氏依然盯着瞧。
董玉婷问道:“蔺夫人在看什么?”
王氏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道:“李夫人教女有方,这般女子不愧是京城贵女,我家萱姐儿和您家女儿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这么大了,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来之前,才被她父亲说教一通,连我也被老爷指责。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教养的,可否能指点我一番。”
王氏言辞恳切,董玉婷腹诽道:这还不是你放任的结果,蔺晴萱没长歪都不错了。
心里这么想着,董玉婷如实答道:“我哪里会教,都是老太太请来的嬷嬷的功劳。”
王氏道:“什么嬷嬷,这么厉害?”
“那嬷嬷原本是宫里伺候宫妃的,到了年纪,放出宫荣养,可她一大家子都是不争气的,还要靠她一个人养,便靠着教世家女子规矩,来赚些钱。”董玉婷道,“不过她本事挺大,教过的女子没有不服的。”
王氏眼睛一亮,追问道:“不知她对人的家世有没有选择,出不出京城,价钱几何?”
董玉婷隐晦的说道:“她先前是宫里伺候宫妃的,倒不是什么人都肯教。”至少以蔺家商户背景,这嬷嬷是断然不肯的。
“最重要的,还是她不离京,蔺夫人就别指望她了。”董玉婷笑道。
王氏脸色重新放晴,叹气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惜,希望萱姐儿和您家女儿玩的时候,能学到点规矩,也不要求十成十,五六分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道,还真以为王氏是什么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