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尊上真是个讲究人
定国公府,百年功勋世家,这公爵都是世袭罔替的,公府占地上百亩,园林湖景,堪称十步一景。
现任定国公左锐乃是镇守北境的一名悍将,今年已年近一甲,左氏一族不少儿郎都跟在定国公身边征战守北,功勋卓著,且左家从来不参与储君之争,只忠于皇上,是以左家的爵位一直稳如巍山。
而让左家爵位尤为稳固的是,定国公三代里都出了情种,从先定国公到现在的定国公,甚至左兖,无一例外,如今的定国公左锐更是在盛年时期就丧妻,可他愣是没再续弦,说传宗接代的崽子有了,不需要再娶。
左兖亦是情种一个,他年已三十,成亲多年膝下犹空,身边却始终得嫡妻一人,哪怕这妻子体弱多病为子嗣计亲自给他纳妾,他也不曾动摇。
对于皇帝来说,有弱点的悍将,最好掌控,左家三代皆情种,可不就叫人安心?
定国公府的规矩很是森严,来往的下人行走俱是无声,哪怕看到世子身边跟着一个看着羸弱却气质出尘的小姑娘,都没有露出诧色更没盯着人乱看,而是退到一旁垂着头,等人过去了才离开。
百年功勋世家,不是开平侯府能媲美的。
来到主院前,阆九川脚步微微一顿,视线落在屋顶处,又看了左兖一眼,见他夫妻宫更黑了,这丧妻之相是完全显露,便是一叹。
原来是今日么。
左兖觉得她的眼神很奇怪,先是看向她看的屋顶,什么都没看到,刚想说话,就听到主院内传来惊叫声,脸色顿时大变,冲了进去。
阆九川一边向内走去,一边向屋顶那边招招手,又问还陪在身边的管家:“有黄纸么?”
管家一怔,点点头:“有的。”
“取来,另取点好酒好香,动作要快。”
管家立即转身去办。
那在主屋上蹲着的鬼差感觉自己很倒霉,他就不该妄信一个刚去到地府的江湖术士说他今天有横财的鬼话,这才帮着有来无往替班,结果这一替班,横财还没遇上,就先遇见传说中最难搞的鬼见愁。
鬼差一脸生无可恋地飘到阆九川面前,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尊上,小的只是依生死簿办事,还请尊上行个方便。”
阆九川说道:“你叫什么?为何没有戴名帽?”
鬼差一摸空荡荡的头顶,他是新人,忘了,便从袖子掏出一顶白帽,上书着歪歪斜斜的两个字,向善。
“是个好名字。”阆九川眼角余光看到管家带着小厮匆匆小跑而来,便道:“你且稍等等。”
名为向善的鬼差兄看一眼时辰,等就等,反正时辰未到。
“姑娘,您要的东西来了。”管家满头大汗的抱着一坛酒,小厮则是拿着黄纸香烛等物,还有只刚烧出来的猪蹄。
向善鬼差心里一咯噔,隐有个猜想,不会吧?
彼时,进了屋内又跑出来的左兖见阆九川站在院内,双眼通红,过来就拽她:“内子昏死过去了,你快……”
“没事,人还不会死。”阆九川轻巧挣脱他的手,拿过黄纸,开始叠元宝,又吩咐管家他们将东西都摆成供案。
左兖黑了脸,看到跟前这一幕,额角青筋都现起来了:“你这是何为?”
“小鬼难缠,不贿赂一二,是不会走的。”阆九川淡淡地道。
左兖:“?”
向善鬼差:“!”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位叠好几个元宝,烧香上供,画符化宝,没一会,那些好东西就到了他手里。
原来横财是应在这里。
向善鬼差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物事,再看笑眯眯地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的阆九川,犹豫片刻,便把东西一收,道:“尊上真是个讲究人。您请,小的先去做下一单!”
能不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就看她了。
反正他按生死簿办事。
向善鬼差咻地消失,左兖等人感觉一阵阴风穿堂过,地上燃着的香烛纸钱蓦然熄灭,都头皮一麻。
“走吧,看看尊夫人。”阆九川往内走去,对管家道:“东西可以收起来了。”
左兖有些懵,看着她闲庭信步的背影,再看地上的那堆香烛,挥了挥手,连忙跟上。
管家犹豫一下,撕了一片鸡肉一咬,呸的一声吐在地上,没味!
屋内,是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有点血腥味道,气味沉闷。
一屋的仆妇丫鬟都在六神无主,看到阆九川时,眼神既惊又有点麻木,眼里多是对前程的茫然。
左兖追上来,带着她走进内寝,里面已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府医,正拿着银针施针。
床上,躺着一个羸弱瘦小的女子,厚重的棉被盖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纤弱,就像小孩子似的。
阆九川没想到,还会看到比自己这身体还更羸弱的女子,也没想到,这身材伟岸的左兖喜爱的是这种风吹即倒的弱女子。
“内子在闺阁时,也不是这般体弱。”左兖像是看懂了阆九川的眼神,连忙解释一句。
阆九川笑了笑,走上前,那府医听说她是大夫,又是世子带来的,便让到了一边,但见她拿起夫人的手,便道:“夫人昨夜就开始发高热,一直反复未退,刚才还吐了血。”
这世子夫人的脸不过巴掌大小,脸色除了不正常的双颊潮红,其余肤色却是青白的,白得连细小的血管都能看见,而死气,已经快将她的脸完全覆盖了。
阆九川双指搭上她的脉象时,一边诊脉,一边看着她的面相,感觉有些奇怪。
她探脉探了许久,还用了双指,收回手时,道:“先行针退热。”
府医想说不行,他已经行过两遍针了,可看左兖没说话,便也不吭声。
阆九川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金针,取穴落针,金针多半落在头部和双手双脚,所有针落下,她还打了个针诀拂在金针上。
针尾齐齐震颤,一息之后,阆九川起针,每起一针,那些未闭塞的穴位带出些黑色的血来。
府医瞳孔一缩,怎会如此?
左兖也是沉了脸,双手攥成拳,什么情况才会血液变黑,这是中毒了?
第358章 没有病,有咒
看到金针带出来的黑血那一刹,左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给白宁下了毒,不然正常人的血哪会是黑的?
阆九川扭头看到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是毒,但不是中毒,是她这经脉常年滞塞,气血也一并瘀滞,所以一发起高热,便引发热毒壅聚,伤及肺腑,才会逼得她吐血。我刚才施针,便是给她通经活络,导了热毒出来,否则光靠汤药,难以散热,你莫要想太多。”
左兖紧绷的神色一松,道:“那内子如何了?”
阆九川看向白氏额上冒出的汗,道:“这高热已经在退了,放心吧,我行针不会做多余的。”
一旁的府医有些脸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也去扶脉,看世子夫人的手确实不如之前滚烫,不禁暗暗称奇,好快。
阆九川看白氏昏睡时眉头也在紧蹙着,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似的,便道:“她这身体,羸弱难以将养,你说她闺阁时并非如今这么羸弱,但我看她脉象,该是在娘胎就有不足了。”
“确是如此,她素来体弱,但也不是像现在这般,风吹即倒。”左兖皱眉道:“未成亲前,她身体虽弱,但也是行动自如,只是较一般强健的女子体弱些。成亲之后,倒是三天两头就病,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说着这话时,语气也有些苦涩。
若非这般体弱,他们也不会成亲十年也尚无子嗣,实在是不敢,而且所有大夫都说她这身体承受不住孕育之苦。
他不敢赌。
阆九川要了白氏这些年大夫给开的方子翻看,看到欧院正署名的方子时,她还细细的斟酌了下,以及这阵子喝的药,连药渣都查看过。
看她如此精细,左兖有些放心,一个好的大夫,肯定不会妄自尊大的,阆九川年纪这么小,却能这般细心,应该是有些本事的吧?
他又想到院子的一幕,不知怎地,看她的眼神有些敬畏,刚才她说小鬼难缠,难道是说已经有勾魂鬼差来了?
左兖心头一绞,想及这个可能,竟有种撕裂的疼。
“夫人退热了。”伺候白氏的嬷嬷惊喜地叫,她手里拿着帕子,正擦着白氏头上的汗。
左兖也是一喜,见妻子潮红的脸已经退了红,但也更显得那张脸苍白,更惹人怜惜。
“尊夫人的病是欧院正一直看的吧?方子都以调养为主,以温补细养的方式。”阆九川说道:“我看其余的大夫,也多开调理的方子。”
左兖点头:“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都是治不足之症,精细调养的。她这身体很弱,娘胎不足是其一,年少时,应该也生过一场颇为严重的病,只是她熬过来了,但那一场病,却更伤根本。”阆九川道:“这么说吧,有些人你看着她能走能动的,实则五脏六腑都空虚,元气不够。一个人康健,需得体内五脏六腑阴阳调和,而气血充足,才能滋养它们。但她却不是,经脉滞塞,气血瘀滞,难以生出元气。”
府医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她体质不强,便是喝药也如同水入大海一般,无力汲取汤药的精髓,自然也就无法养及自身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虚不受补,吃啥好的都不管用。也就是她有富贵命,入了公侯家,奴仆环绕着伺候,又有数不清的名贵补品吃着,如此娇养没受累,也才会活到至今。”阆九川扫了一眼这屋内的陈设,定国公府嘛,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贵。
左兖蹙眉,这么严重么?
“可即便精心娇养,她也就是吊着命,不长久的。我看她寒气积滞于子宫,想必她年少时的那场病,是受了大寒?”
左兖点头:“在她十二岁时,因为救我,跳入冷湖受了寒。”
阆九川挑眉:“弱女救英雄?自不量力。”
左兖绿了脸,其余人也都有些脸色不好看。
阆九川咳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道:“抱歉,我这人说话有些不好听,得罪了。但她这样的身体,理应先紧着自己才对,还跳湖救人,那是自寻死路。冷湖,是广寒宫那个常年冰凉的冷泉湖?怪不得她寒气积滞子宫,冷泉入宫,经久不散,怕是自那之后,她每来月事都痛得死去活来,这样的话,孕育子嗣是想都不要想了。”
她说到这,不禁摇头。
本就虚弱的身体,还受了外因伤本,那跟找死有什么两样呢。
救人,也该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才好,拼死去救,图的是什么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她不理解。
左兖看她的眼神来回在他和妻子那里飘来飘去,忍不住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青梅竹马。大夫,你就说我妻子这病能治不?”
“说她是病,倒不如说是体弱难调,她没有病,只是身体太虚弱了。”阆九川摩挲着腰间的帝钟,道:“不过这羸弱之症即便无法好转,也不至于越调越弱才对,有些奇怪。”
那些方子她都看过,其实都很适合白氏调理的,就算调不到正常人那般康健,也不会像这样弱得气若游丝才对。
阆九川想了想,让府医退下,伺候的丫鬟婆子也赶出去一些,只留了一个嬷嬷在旁打下手,至于左兖,就退到屏风后,既能看到她这边动静,又能避嫌尴尬。
她让嬷嬷将白氏的衣物都褪去,从她的头开始检查,手指还摸上她的头皮,一点点地查,又落到脖子,一路往下,连脚趾甲都没错漏。
没有,难道是她想错了,不是蛊?
阆九川沉吟片刻,一手掐诀,将灵力引到天眼处,一手则按着她的腕脉,凝眸看去她的经脉。
这一看,阆九川就看到了不一样的,眉心一跳。
白氏的腕上的经脉竟付着一条黑线往心脉延伸,瞧着极为阴森,像一条黑蛇似的,她试探着将灵气导入白氏的经脉,灵气一触那条黑线,它就像受到了威胁,迅速往上窜去同时向阆九川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