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伟志忍不住跟着笑了笑,然后偏头问着身边人,“机器做好你们有什么打算?”
费心费力弄了一台机器,总不能是弄出来玩得。
江小娥原先就和小伙伴们商量好了,“我们打算联系龚庄公社,打算将这台机器捐给他们。”
“捐?”卢伟志有些讶异。
“买卖传出去不好听。”江小娥没遮遮掩掩,卢老师帮了他们那么多,没必要在他面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捐当然也不是白捐,周洲之前就调查过,公社接受的捐献物件,都会回以一些奖励奖章。”
这比真金白银来得要好,不然传出去他们和公社有金钱交易,就怕惹出麻烦事来。
而且谁说奖励奖章就没有钱呢?
怎么个奖励方式,也是有说法的,具体还得看怎么操作。
退一步说,就算没有物质上的奖励,公社回赠的奖章也是好东西,这将是他们毕业后的敲门砖,在同等条件的招工下,有公社奖章的他们更有优势。
反正,不会让他们白忙活。
卢伟志想了想,“这事我来安排,你们在这等我消息。”
他留下一句,转身就离开了。
一路走到王主任的办公室,“借个电话用用。”
王主任抬了抬下巴,“用。”
卢伟志拨通一个号码,等那边接通后道:“同志你好,我找范泗范干事,十分钟后我再打过去。”
电话挂断,王主任好奇道:“龚庄公社的范干事?你找他做什么。”
“你别管。”卢伟志嫌弃看了他一眼。
“……你这老头怪得很。”王主任哼哼两声,坐在边上不动弹,不说就不说呗,他能光明正大的听。
十分钟过后,卢伟志再次拨通那个号码,和范泗寒暄两句后,他就说明来意,“范干事,不知道你们公社需不需要一台改良版的两用款脱粒机?”
“……”
“不急不急,你先听我说说这台机器的情况,脚踏式、手拉式两用款,配备最新过滤、散热功能,既方便清理又能防止机器超负荷使用过热,而且使用起来更流畅便捷,更重要的是脱粒效果十分好!”
“……”
“多少钱?咱们之间怎么能谈钱呢?我跟你说实话,上回我带去公社的那几名学生你还记得吗?他们在了解公社机器设备陈旧、老化后,很想为公社出一份力。”
“……”
“没错,在不懈的努力下他们成功攻克了无数难题,研究并制作出一台两用款多功能的改良版脱粒机,并决定捐献给龚庄公社。”
“……”
说到这里,卢伟志语气变得低沉,很是心疼接着道:“范干事啊,有些话其实不该我来提,但他们是真不容易啊,废寝忘食这么多天,一个个都瘦了好多斤……好好好,那我们就在学校等着你们。”
电话挂断,卢伟志松了一口气。
成年人之间,不用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尤其是那些老狐狸了,他不信范泗真空着手来拿脱粒机。
“他们真成了?”王主任一脸震惊,一开始就知道那几个学生在做什么,但没想到他们真成功,而且听卢伟志对机器的介绍,听着还挺厉害的样子。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
“去什么去。”卢伟志把他拦了下来,“我记得咱们学校有一台海鸥牌的老式照相机?你等会拿来。”
王主任挑了挑眉头,“哟,你这不仅仅是冲着公社的奖励来啊?”
卢伟志没说话。
身为他们的老师,那自然得为学生们多想想,除了公社的奖励之外,他觉得还能想一想其他的荣誉。
不过他没解释,而是朝老王伸手,“学生们做好人行好事,公社那边有表示,身为学校也不能光看着吧?”
“……”
第21章
卢伟志在这边帮着学生们从学校讨要奖励, 公社那边也在琢磨着该怎么“奖”。
挂了电话后,范泗就直接去找主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述一遍, 并道:“我已经和卢老师说了,现在就安排一辆车过去接机器,你看能不能派辆小货车跟我走一趟?”
“现在的中学生这么厉害?”陈主任负责的工作包括采购设备这一项,几年下来公社也不一定能添几台机器设备, 而仓库里的那八台脱粒机,是他早些年跑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才弄来的老机子。
贵倒是不太贵,公价一百五十块钱到两百块钱左右。
就是难买,他们周边几个城镇根本就没这类厂子,远些地方倒是有,但那会国内也就一两家制造厂, 机子是供不应求,他连队都排不上, 最后还是寻得关系拖回来几台老款脱粒机。
旧了些, 但能用。
一直用到现在勉勉强强都还能用。
这几台机器供着周边十几个生产大队使用,给无数社员们提供到便利,但还是远远不够。
哪怕今年花大价钱新引进了一台自动化的脱粒机, 真到了秋收季节时,仓库门口是人挤人, 有些社员得从大清早排到中午,弄好后又得扛着粮食回大队。
要是能多一台机器分担自然好。
但是吧……
陈主任有些迟疑, “有群众愿意给公社捐献机器是好事, 咱们也不能光着手接过来,该奖励还是要按照制度给予奖励和奖章,但也不能太草率, 万一某些人有样学样,会把公社闹得乌烟瘴气。”
大部分的人还是很善良淳朴的。
但有一些个别的老鼠屎,如果他们这次接受的机器无法使用又或者是个残次品,那些老鼠屎绝对会冒出来给公社“捐”东西,为的就是骗奖励。
不过陈主任还是挺鼓励这些年轻人,他道:“但你既然答应了,该去还是得去,只是在交接之前先了解一些设备的情况,如果和你想象中不同,就奖励些公社的文具或者杯子毛巾之类的物件。”
“行,就按主任说的办。”范泗应承下来,话头一转又道:“不过我觉得这事应该假不了,这几位学生的老师可是卢伟志,早些年最厉害的维修师傅。”
有多厉害呢?
谁厂子里的机器要是坏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老师傅,谁家小子想拜师,头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个老师傅。
他厉害到什么程度呢?
国内和机械有关的专业人员不多,拥有的书籍也很少。
大部分都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卢伟志就是这样,他没有老师也没有同行的伙伴,走机修这条路子的其他维修师傅遇到什么难题都是来请教他,而他遇到什么问题都得靠自己去琢磨,靠自己的经验累积起来。
后面名声大了些,也有机会去更大的城市学习。
只可惜命不好,正是关键的时候断了右手,当时可是有很多人在惋惜。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说他“废”了。
要真以为卢伟志缺了一只手就成了废人,那才觉得可笑。
人家积攒的经验和脑子里的知识,对于这个行业的人来说是一笔大财富,不然为什么他没有任何教学的经验,还有那么多学校抢着要?
只要是真材实料,落入困境也不会是绝境。
“你说的这位老师傅我有印象。”陈主任想想也是,人家一个大师傅没必要和他们开玩笑,不至于为了公社的奖励就诓着他们玩。
范泗接着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文具杯子我带着,按正常制度发放的奖励我也一并带过去,如果那台机器真像卢老师说的那么好,我就按正常的来办。”
“行。”陈主任觉得可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车申请表,填写完后就递了过去,“你现在就过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这一路过去怎么也得有一个多小时,工作室那边的几个人还真没觉得久等。
先前在食堂借来的半袋子稻谷已经脱好壳,后面有不少住校的老师和学生们听到这件事,也拎着粮食往这边来。
不过稻谷要少很多,大多都是玉米棒子。
正好他们也可以试试。
“到我了到我了。”
“别插队啊,看到那里我放的椅子没,我排你前面。”
“王杰,你没力气啊,要不要我替你拉一拉?”
“滚,老子力气大着呢。”
工作室里热热闹闹,江小娥上去试了几下后就没兴趣亲自动手了,手动到底比不上自动,不管是手拉式还是脚踏式,时间一长就太费劲了。
想要轻松,还是得改用电机运行。
只可惜,这还真不是现阶段她能上手的物件。
“你说说,咱们要不要再搞一台捐给学校?”罗朗瞅着外面排着的小长队,他从家里带来的粮食少,粮食里面夹杂着一些小石子和谷壳,他非但没挑出来反而连着粮食吃下去,多一点好歹能饱一点。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夹着小石子和谷壳的粮食可不好吃,剌嗓子。
如果不是今天,他还真想不到学校里这么多人有这个需要。
“在供销社买的粮食倒还好,但谁家没几个在生产大队的亲戚?在自家亲戚那里弄来的粮食,筛得就没那么细。”
周洲解释着,“可这样得来的粮食不多,专门跑去公社借脱粒机又费事,大多就是自家老人孩子用手来去壳、去玉米棒子。”
他家就是这样。
生产大队靠种田的社员们羡慕城里捧着铁饭碗工作的人,但城里的人要是有一门乡下亲戚,那也是令人羡慕的事。
四季的蔬菜,收成的粮食,对比只能在供销社买卖的人来说,他们可以说多一条来粮食的路子。
交易的不会太多,但哪怕两三斤粮食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只是这样交易来的东西没供销社的品质好,也就只能让家里的老人孩子上手挑一挑,现在知道附近有一台脱粒机,自然想拎着粮食袋跑一趟。
“不过你的提议也不是不行。”周洲跟着道:“咱们这次制作脱粒机,除了一起凑了一块二角钱买了机油和钉刺之外,其他配件都是从废弃仓库里翻出来的,再制作一次无非就是花费一些时间。”
既然是捐给学校,机油和钉刺总不能还让他们花钱吧?
钱嘉树凑过来小声道:“我刚听到老师和王主任在商量我们的奖励,要是再弄一台捐给学校,肯定能更顺利地落实下来。”
“我投一票。”方大牛举起手,“去年我家楼下有一家挂了‘五好家庭’的门牌,把我妈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我要是拿一张奖状回去她肯定高兴的睡觉都会笑醒。”
另外三人也跟着举起手来。
四人意见一致,不约而同望向一旁没有说话的江小娥身上。
罗朗奇怪看着她,“小娥姐,你不打算来吗?别啊,咱们可是一个小团体,缺了谁都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