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她对夏仙姐怎样的殷勤小心,投其所好,妙真这里已经开始铺开了。
头一个来的是颈项瘰疬的,尤其是腋下也长了,肿结非常硬,妙真则拿纸包了一些琥珀膏给她。
莲花庵附近住的人不多,因此来的人也不是很多,一共也不过十几名人,但崔姑子倒是很会整治,做的乳饼、斋菜、清茶都很可口。
那夏仙姐因为玲珑不在跟前,如今遇到个崔姑子,什么都说的来,又听说她有生子方儿,回来之后就时常请崔姑子来,那崔姑子在晁氏面前很是正经的样子。晁氏也想自己把玲珑也送走了,如今她也一个人,况且在家里,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也正因为如此,夏仙姐和崔姑子频繁往来,崔姑子一开始真的讲佛经,慢慢的就说道:“我虽然是出家人,但也知道凡尘俗世中,一个女人没有孩子,将来肯定看人家眼色,况且,我算了算那小哥儿的八字,倒像是有些犯冲。”
原本夏仙姐不信这些,但崔姑子倒是有一句话击中了她的心,她说有位夫人,也是独守空房,男人在外嫖,她想为何男人能有好几个女人,女的就得受罪,当晚做了个梦,梦到年老时,被丈夫赶到乡下屋子住,等梦醒来,她索性也放开了。
崔姑子还道:“说来也巧,正是因为她这般,那男人得急病死了,她倒是生下个男孩儿,后来得了一座贞节牌坊,儿子中了状元……”
夏仙姐暗道萧景砚左拥右抱,对自己无情无义,人还狠心,她凭什么还跟她守着?
……
七月天儿开始热起来了,妙真也懒得出去,便在家里带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说起来孩子就跟见风就长似的,在南京的时候还走路颤颤巍巍的,现在两个人都稳稳当当的。
“娘,我想到树上去。”芙姐儿指着门外的树木道。
妙真笑道:“等你长大了才行,现在你还太小了。”
“那我要娘抱。”芙姐儿很黏着妙真。
妙真一把抱起她,“好,我抱着你出去摘青梅。”
不知不觉,她也开始带着孩子们做酱了,就跟当年她娘带着她做酱一样,她们拿着竹篙敲了不少青梅下来。
先把青梅洗干净,用盐水泡一整晚上,把梅子上的绒毛果蒂都去掉,再把成熟的果子挑出来,中小火熬煮到青梅变色成黄色,之后再捞出过筛,加入差不多分量的冰糖熬煮,一直熬到黏糊能挂在铲子上,装在坛子里。
又小桃那边送了不少杏子来,说是庄子上的,妙真也顺手做了杏子酱。
杏子酱的法子和梅子酱不同,是先洗净去核后,加糖腌制,腌制两个时辰,用小火熬煮,熬煮烂了,再装到罐子里。
每次她这般忙的时候,也把两个孩子叫过来,坐小板凳一边教她们背诗词,一边帮忙。
梅酱再古代就是王者之饮,无论是乡下还是城里,大家几乎都爱吃,尤其是妙真自己做的梅酱更浓稠好吃了。
梅酱拿来烧红烧肉,吃烧鸭,或者调水喝都极好。
尤其是丰娘的梅酱烧红烧肉,连着吃三日都不腻,不过,最让她感叹的还是苏州船点精致,萧景时家里就有专门做白案的厨子,做的各种玲珑剔透的小鸭子,金鱼都栩栩如生。
妙真便跟丰娘说起她也想学做船点的事情,“我若是能学两三样都好。”
丰娘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您还真的能找到教我的人?若她答应,我送一匹缎子给她。”妙真笑道。
但找一个好的船点师傅不容易,丰娘介绍来的这位,教了一天,妙真看了后,就觉得不太成,也不合她的胃口,最后还是姚太太推荐的松鹤酒楼的一位厨娘过来的,妙真跟着学了几日就觉得这个师傅行,就定下来了。
像苏州船点这种带着高审美情趣的食物,妙真最感兴趣了。
就在她学了一个多月,小喜酒从外面道:“四奶奶,那夏氏打着清修的名,在莲花庵跟一名精壮男子苟合。”
妙真拿了帕子擦手:“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我以为她最多买几卷经书破破财。这事儿不抓现形不成,你拿五两银子给那告密的尼姑,让她告诉隔壁大太太。”
夏仙姐素了两个月,借着为自己死去的爹祈福,在尼姑庵里鸾凤颠倒,有那崔姑子把风,好不快活,尽情享乐。
不曾想,晁氏身边的丫头跟她传信过来,她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趴在她身上的男子也是跃窗而跑,她还匆忙把窗户关上,又整理鬓发。
这次她虽然逃过一劫,但晁氏早已怀疑了,对她就愈发疑心,她少不得要夹着尾巴过日子了,真是可惜。
那边小喜过来道:“可恶,还让她逃脱了。”
“罢了,她胡乱造谣我,我如今也算是设了圈套,就点到为止吧,若她日后再作死,那我就饶不了她了。”妙真淡淡的道。
第58章
重阳节后,妙真帮韩月窈把脉,不由笑着恭喜她:“这是喜脉,嫂子,恭喜你了。”
韩月窈喜不自胜,又对妙真道:“真是多谢你了,若非吃了你的药,我的病也不会好,如今也不会怀上。”
“嫂嫂快别这么说,现下你和六弟妹都有了身孕,自当好生保养着。”妙真道。
韩月窈有身孕的消息传出来,妙真自当好生宣传了一下自己,夏仙姐听了,连忙把妙真以前给她开的方子找出来,让人抓了药回来,也成日吃起来了。
二房又是两个媳妇有身孕,任氏从杭州回来后不知晓多高兴,就是楼、韩二人的娘家也是跟着欢喜,韩月窈的娘韩老太太就过来住着照看。
韩老太太虽然重男轻女,但是比起楼太太而言,她倒是不从中挑拨妯娌关系,反而还劝韩月窈要和睦相处云云。
也因为韩月窈有了身孕,任氏让妙真代替管家,妙真连忙道:“儿媳怕是管不好的。”
管家很琐碎,势必占用自己很多时间,但任氏又道:“你莫怕,家里的事情他们要办什么,你给了银子就是,平日也不过就是安排茶饭,管理内外就好。”
听她这般说,妙真方才应下,只是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
萧景时还道:“你怎么了?”
“还不是太太说让我代替大嫂管家,我还是头次管家呢。”妙真感叹一声。
萧景时放下筷子,还奇道:“你在南京的时候,不也是你管家么?那个时候管的多好,怎么现在还怕了。”
妙真笑道:“那才几个人啊,而且多半都是我自己的人,我当然料理得好,可是现在这么一大家子人,我就怕到时候做不好,倒是丢脸的很。”
“真真,你连跟人家治那么难的病都游刃有余,不就是管个家么?有什么好怕的。”萧景时根本就不明白。
可妙真站起来道:“只做事情容易的很,再复杂的事情我都能做好,但是和人打交道就麻烦。”
萧景时发现妙真的确有时候有点不爱交际,她自己在家里,一待一天不动弹都自己玩的很好,有时候看一天的书,有时候学这学那,除了必要的义诊,几乎就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可她明明很会说话,也很能干的很啊!
“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管几个月等大嫂生了孩子,你再交还过去再是了。”萧景时不由道。
别看妙真担忧的很,但实际上一上手,她其实井井有条,先把自己的正堂让人打扫干净,让小厮仆妇丫头们要什么都往这里回话。
至于家里的一应大小事情,也和韩月窈那里交割了,韩月窈只专心养胎就好。
小喜跟妙真上了茶来,妙真呷了一口,正翻开以往的账本,看着旧例,还有些紧张,心中开解自己,慢慢来,万事开头难,等事情理顺就好了。
忽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正襟危坐,不曾想进来的是萧景时。
“你进来做什么?”妙真见是他,还有些失望。
萧景时自己的事情未必都那般上心,但是昨晚见妙真那般忐忑,他也很担心,就不由自主的过来了,嘴上还道:“我就来这里找个东西。”
“哦,那你找吧。”妙真坐下来。
萧景时看她低垂着的头,不知怎么,鼻头一酸,他又指了指外面:“有什么事情找我啊。”
妙真看了他一眼,心里甜蜜起来。
头一个过来的是厨房的管事娘子,妙真便吩咐起来:“今儿六奶奶的母亲嫂子过来,要多添两道菜,还有老爷今日要去彭家,且准备六盘羹菜。”
管事见新管事的四奶奶几乎不寒暄也不给下马威,就吩咐了起来,连忙应是。
妙真让她算需要多少钱,那媳妇子就报了个数,妙真暗自想了想倒是对得上,就对小喜道::“把钱给她吧。”
送走了一个管事,妙真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第二个过来的不是家里的小厮,而是外面的庄头送米粮多来,妙真让平安去任氏那里拿钥匙去开仓库,她自己也不能呆坐,还得去查验新送来的米。
不知道萧景时时什么时候摸过来的,他对她道:“你看新米的胚芽是乳白色或者淡淡的黄色,陈米胚芽部颜色暗淡。新米韧劲大,不容易掐碎,陈米很容易碎,还有啊,新米清香味大,陈米没什么味道。”
说完,又指着里面道:“你看米放在那个墙角容易受潮,就得让人搬出来晾晒一番。”
妙真也没想到平日光风霁月的萧景时竟然懂这么多稼轩之事,她忙道:“等会儿,趁着记性好,我得先把你说的写下来。”
说罢,还当即拿出纸笔写下来。
又按照萧景时说的,等米粮送来查验一遍,把可能上霉潮湿的,让管仓库的人搬出来在廊下晒,还叮嘱他一定要在日落前装进去。
萧景时很少说我帮你这种话,但他都会用实际行动真正教你。
新米入仓之后,妙真先跟他一起回来,萧家的主母还没有用到对牌,都是谁管家,把钱匣子放在哪里,记账开支出来。
且妙真上面还有任氏,大宗的银钱还在她那里。
不时,又见浆洗的婆子过来说要采购搓衣板、皂角粉,妙真看了看往年的账簿开发了银钱,再有什么马房的买草料,还有楼琼玉那里的丫头问邈哥儿的衣裳做的如何,妙真又让小喜去催。
一直忙到中午,她才停下来。
萧景时和她一起用饭,不由道:“怎么样啊?”
“我还得多谢你呢。”妙真笑道。
二人正吃着饭,又听说马棚走水,萧景时正欲说话,不想见妙真起身立马过去马棚,让小厮就近用桶接力打水,清空柴垛,还用湿布把易燃的物品盖上,以防火势蔓延,不到一刻,火势就被扑灭。
火势扑灭之后,妙真没有离开,又详细问起了马棚起火的始末,原来是因为管马厩的赵四把烟杆放在草料旁,不小心就烧着了。
那赵四还狡辩道:“四奶奶,都是他们那起子小厮污蔑我。”
“那起火时,你在哪儿呀?和谁在一起?身边有烟杆吗?谁给你作证?”妙真一连串问下来,只把那赵四问的支支吾吾的。
站在妙真身旁的萧景时也出言道:“赵四,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若是承认了,不过是扣半个月的月钱,若是真被查出来,那罪名可就大了,你掂量掂量。”
显然,萧景时说话比自己有分量,他这么一说,赵四忙道:“四奶奶,是我不小心。”
妙真沉着脸革了他半个月的禄米。
头一日管家,就所有的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了,连韩月窈都过来对她道:“你这几日走背运吧?怎么我一年都遇不到几回的事情,都被你碰到了。”
“所以二嫂你赶紧生了,我把差事交给你吧。”妙真一幅累极了的样子。
韩月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且管着吧。”
虽然妙真这般说,但兢兢业业的,半个月左右,她差不多就把管家的事情弄的颇为顺当了,甚至比韩月窈还负责。
早上起来一个时辰左右,分派好事情,就去医治来看诊的病人,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教养孩子,晚上临睡前去检查器皿、炭火还有二门内外,不可谓不严谨了。
回到床上的时候,萧景时在卧房里看书,以前他都是在书房看书到很晚,甚至有时候直接在书房睡下,这些日子却都是在房里,显然这是和自己愈发亲近的意思。
灯芯噼里啪啦的簇着火花,萧景时穿着墨青色的直裰,半披着头发,皮肤显得雪白,眉目愈发英俊,妙真突然心跳的很快。
自古只听说男人好色的,难道女人也好色吗?
“相公。”妙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唤了一声。
萧景时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妙真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谢你在我管家的时候,总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