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都无语了:“上回说我是条汉子,现在又说我是小丫头,我什么都不是。”
要说萧景时就喜欢妙真这种,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往好的方面去想,自己提出来的问题,她也必定有见解,且见解还不俗。
是以,萧景时去安插人手了,妙真则通知张氏和她们一起回京去,张氏已然是孀妇,她一个人肯定是不好把崔宁徵的棺材运回去的,如此还不如一道回去。
小喜她们却很担心:“那位崔夫人如今虽然和您好,但是之前不大检点,现下又丧夫了,就怕——”
“我有防范,你放心吧。”妙真心里有数。
小喜过去之后,张氏回了信说到时候同她们一起汇合,妙真便带着几个下人打点行李,她和萧景时虽然要回京了,但是总觉得事情没完成,二人又只能接受现实。
她们离开之时,因为怕别人设宴相送,是以萧景时把事情安排好,就趁着一个早上就离开了,等离开了半日,胡太医看到门口的药粉,才急道:“朝廷还要下旨送匾额给她呢,怎么这般快就走了呢?”
这次因为赶路回京,路上几乎都没怎么停歇过,妙真掀开马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很是感慨,也不过八九个月,但是在这里的日子却过的很惊心动魄。
张氏一路上精神也不是很好,她原本生的娇弱,又和妙真一起救人,现下舟车劳顿,发了高热,还好妙真带着伤寒药,着人熬了给她。
“徐姐姐,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只是我们现在要尽快赶回京中,所以,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得好才是。”妙真笑道。
张氏微微点头,她其实还是想到在宣大的日子,给那些军士看病时,想想都热血澎湃。只不过回归现实,她还是要先回来到京城再说。
先不说崔家势大,她总得先守完孝再说,再者,留在大同,也很不安全。
至于萧景时那里,她也没什么想法了,因为萧景时爱重其妻,她和徐姐姐的关系也好,日后崔家人欺负她,还得人家帮忙出头。
妙真也知晓一个孀妇,无依无靠,总想寻求有权势的男子庇护,甚至不惜做小,只求一息安寝,但是求别人可以,求自己不成。
她这个人霸道的很,也不在意别人说她好妒,况且如今她上前线医治军士,无论是在当地军户所还是朝廷都已经知道她的义举,这样的名声谁还在意什么妒妇?所以她不担心张氏。
一行人十日就到了京中,妙真便与张氏分手,和萧景时先行回家,萧景时一回来就被召进宫中,妙真则梳洗一番,头发都油的一缕一缕了,身上也是发痒,甚至是脸上还长了痘子,她得好生清洗一番。
楼琼玉把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她们回来就直接住的,都不需要重新洒扫,还等妙真梳洗过来后道:“嫂子,还好你们回来了,听说外头打仗了,我们担心的很。”
“岂止是打仗了,你四哥还跟着去前线督军了,就连我也救了差不多五百个军士。”妙真笑道。
楼琼玉大吃一惊:“这么严重啊?”
妙真点头:“可不是,如今皇上才又遣了资深大臣过去代替你四哥。”
楼琼玉忍不住笑道:“可是四哥现在升为吏部主事,吏部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进去的,考功司和文选司可都是一等一的衙门。”
但其实对于萧景时而言,更愿意留在宣大,这些就不便和楼琼玉说了,妙真只道:“弟妹,近来京中可有什么事情?家里可还好?”
一听说提起家里,楼琼玉立马道:“我们六爷院试过了,现下已然是秀才了。”
“恭喜恭喜。”
“三房倒是一切如常,三叔做官向来都小心勤谨,就是家里写信说祖母的身子骨不是很好了。”
萧老太太若是没了,萧家这些做官的,从上到下几乎都要丁忧。对于那些早早拜好了码头的人,当然无所谓,但是对于背景人脉都不太强的人,回去了之后,再铨选就不知道能不能选个好官了。
能力再强,没有关系,也是做冷板凳。
二人家长里短说了不少话,妙真又起身去看芙姐儿、肇哥儿、诤哥儿,芙姐儿有些反胃恶心咳嗽,妙真当即开了药,让人去外面买药来,肇哥儿则是睡的不醒,只是想睡觉,诤哥儿却比哥哥姐姐们身体都好,他甚至都不拉肚子,还很精神的让妙真带他出去看紫薇花。
“你不累了,二郎?”妙真看着他道。
诤哥儿赶紧摇头:“我不累,我就想出去玩儿。”
“你这孩子跟你爹爹一样,都是好出去的野马。”妙真嘀咕。
正说着见萧景时笑着走上前道:“什么跟爹爹一样?”
妙真没想到正主回来了,她笑道:“没说什么,我看你如沐春风,显然面圣很顺利。”
“是啊,皇上很重视前线军情,听我一一说来,特地褒奖了我。对了,我还帮你把牌匾带回来了。”萧景时道。
妙真赶紧出去看,这匾额上面写的是‘巾帼医女’,萧景时还补充道:“还有一块写着‘巾帼医营’送去前线了。”
这块牌匾妙真自家都十分高兴,特地让人摆在自己的正堂,萧景时亦是与有荣焉:“咱们不如请亲戚们热闹一番。”
“还是别了,咱们离开之后,还不知道将来前线战事如何?现在庆祝,到底太高调了些,我也没什么心情。”妙真如此道。
萧景时也十分洒脱,也道:“那好吧,过几日我就要去吏部上任,咱们索性也在家中好生歇息一番。”
妙真捂嘴笑道:“我以为你会说自己要出去作耍呢。”
萧景时赧然,又捏了捏她的脸:“都长痘子了。”
下午用完饭之后,妙真重新要安排家务,楼琼玉也没有之前那么在意所谓的交际应酬,要把管家权让回来,妙真则想着此次回来萧景时在吏部任职,将来请托的人多,万一别人收了什么不该收的东西,影响丈夫的仕途就不好了,是以,没有犹豫就接过来了。
这次回来,先买了四个婢女过来,都是挑的十三四岁,颇为伶俐能干的,妙真取了名字,分别叫碧桃、红杏、杜鹃、槐花,她们四个当然让甜姐和蜜儿分别带着。
甜姐已然许配给平安了,蜜儿则配给了萧景时身边的小厮清风,她二人的嫁妆妙真还要准备,又因为交接,故而就都安排到了十月成婚。
这二人也不全都是在自己身边,就像芙姐儿身边需要管事妈妈,甜姐和平安夫妻将来就跟着一道陪嫁过去。
做娘的,得提前为女儿把事情想到前头去。
还没忙完,晚上就有陆都督府上的人请她过去看病了,妙真揉了揉眉心,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让人准备轿子,萧景时送她一道过去。
然而黄氏已然是药石无效了,她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嫁人之后,又小产过一次,又要操持家业,妙真一把脉就知晓这是油尽灯枯之像。
脉象细数如琴弦颤动,肩颈硬的针都无法下,吃饭无法下咽,很是衰弱,只能躺着,呼吸也困难,她沉吟片刻,走出来让人把陆都督喊过来。
陆都督还正和萧景时说话呢,听说妙真请他过去,他何等聪明之人,心中已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等他过来时,妙真就直接对她道:“夫人已然是油尽灯枯之像,我是不知道如何医治,都督若不然再请名医医治。”
“徐女医,你要什么药,只管说就是,何苦这般说?”陆都督很清楚,在之前也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甚至徐妙真已经算是很有名的大夫了,她这般说应该就是无法医治了。
妙真摆手:“不是药的问题,是我才疏学浅。”
陆都督忙道:“您这是哪里话,成,您的意思我也知道了。”
妙真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若精神头好些了,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只管满足她吧。”
她治好了许多了,同时也有一些人她无法挽救,药石无效,妙真诊金也没有要,就坐着轿子回去了。
萧景时以为她又要哭了,没想到妙真直接让人送了锅子过来宵夜,还问他:“你吃么?吃就和我一道吃啊。”
“我还以为你会难过呢。”萧景时还心想这次怎么和上次不一样了。
妙真没好气的埋头扒饭,萧景时想女人心海底针。
实际上是这些日子妙真在前线见惯了生死,有些军士年纪还那么小就上了战场,朝廷甚至粮饷都未必能发足,如此妙真才捐了十石米过去的。虽然不好这么类比,但黄氏锦衣玉食,该享的福也享了,她这些年也对她是尽了人事,就没有那么执着了。
“等会儿,还留点饭给我。”萧景时看她吃的香,也觉得自己饿了。
之前吃完饭都会走动一二消消食,但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简直是倒头就睡了。
次日起床之后,她又派人去崔家看看,一来是让崔家人知晓张氏也有人撑腰,二来也是确定下葬的时日,到时候她得准备路祭。
张氏那边很快覆信回来,说再过七日由崔家族人带回老家下葬。
小喜也道:“我看崔奶奶脸色倒好,现下住在伯府里,专门还有个院子住着。”
“嗯,这我就放心了。”妙真道。
“但是我听说镇抚使大人是因公牺牲的,荫封世袭的,崔家想过继一个孩子给崔大奶奶。”小喜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说起。
妙真道:“若是我,就带着嫁妆再嫁算了,过继人家的孩子,到时候还得防范许多,被人家吃绝户了更不好。现下看着安稳,到时候纠纷多。”
小喜感叹:“那也要看张家怎么说?”
“张家之前也没问一句,我看也是怕得罪崔家,看来这爹娘未必富贵就好,还得疼孩子才好。”妙真深有体会。
反正张氏也算是和她一起上过前线的战友,她力所能及能够帮忙的肯定帮。
说起家里人,妙真立马写了一封厚厚的信让萧景时等自家船来了,带回去给爹娘。萧景时虽然也和爹娘还算不错,但是妙真似乎和他爹娘关系更好。
再说朝廷上,在家丁忧的翁万达总算是到京了,因萧景时有举荐之功,得知翁万达后背长疽疮,特地跟妙真讨要,妙真以前为了黄氏专门研究过疮疡,她道:“我知道有一种药叫万金膏,就是药材难寻。”
萧景时让她列出来之后,他一天之内就找齐了,妙真就在药房制药。
历史上翁万达数次以丁忧为由,惹恼皇帝,如今因为萧景时提前举荐,重新以兵部尚书兼任大同督抚。
当然,除了制药之外,妙真还让萧景时去看看他背后的疽是怎么样的,症状如何?听说是凹陷的,她道:“天呐,如果是红色的脓块,白色的脓头,用针挑破,让脓流出来,再艾灸就好,但如果已经是凹陷的了,就只能用灸法,灸风门穴,如果那伤口痛就灸到不痛,如果不痛就要灸到痛。”
但她想京里疮疡科名医不少,也就只说说她的见解。
萧景时心想如果是真真治就好了,只是现下不是在前线了,京里名医也多,他就道:“你说的我也会同他说一下。”
“这就好,对了,我的万金膏快熬好了,等会儿不粘手了,我就摊在纸上,你送过去就好。”妙真笑道。
刚说完,就见萧景时俯身亲了她一口。
妙真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讨厌。”
萧景时笑嘻嘻的。
等药送去之后,萧景时在翁家待了好一会儿,翁尚书正好也向他打听边情,萧景时也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力压仇鸾。
忙完了万金膏,妙真这里也忙了起来,萧景时以前翰林院关系不错的谢、张两家都有设宴,都是通家之好,妙真也把儿女都带过去了。
谢夫人看着芙姐儿就很喜欢,还见芙姐儿和一旁的谢献争着背诗,忙指给妙真看:“你看她们俩多好啊。”
“是啊。”妙真因为把芙姐儿养的很好,是以不少人家都有意结亲,但妙真想着等孩子大一些再说,否则现在定亲,完全是束缚女儿。
谢献这孩子算是被她治好病的,但是身体还是有些弱,就像她爹给她找的萧景时,可以打狼打老虎的地步,自己也得给女儿找一个身体好的。
谢夫人见妙真没有接话,有些失望,但两家关系还是不错的,都是体面人,大家面上还都是很好。
只是回去之后,萧景时打听到鞑靼侵犯大同,总兵张达战死了,皇上和严阁老都属意仇鸾,让仇鸾任大同总兵。
“兜兜转转的,还是没法阻止。”萧景时扼腕。
“不打紧,如今翁尚书奔赴前线,地位比他高,他未必就敢如我梦中那般,况且,如果他如我梦中那般,咱们也有人打探。”妙真安慰道。
萧景时叹了口气:“的确如此。”
她们两只小蚂蚁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了,若要彻底改变,恐怕很难。
又说隔了几日,宫中召见妙真给大公主看病,只是没想到进宫的时候,却被带到了乾清宫,这可是皇帝办公场所。
看来是皇帝想要见她。
抬头见了皇上,妙真赶紧行礼,“臣妇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朕让你进宫,是有事问你。”皇上看着她道。
妙真连忙应是,只听皇上问起前线伤员,她自己粗略估计了一下:“营帐差不多总共有快两千人,臣妇带着已故崔镇抚的遗孀还有几位军户娘子一起差不多医治了五百多人。他们大多攻击的是骑兵,骑兵受伤也最重,但还好因为医治得当,死亡的很少。”
她见皇上沉吟,心道作为皇帝还真是谁都不大肯轻信,这倒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