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再两眼扫了一圈,确实发现买猪肉的人少的可怜,而买羊肉的人却排起了长队,但明明猪肉的口感和营养价值一点不逊于羊肉,价格还是羊肉的五分之一。
虽然以前就在历史书上看过宋人爱吃羊肉,就连苏东坡便贬黄州之后也是因为吃不起羊肉,才考虑猪肉替代,并不断想办法提升猪肉的口味,后面才会有被他折腾出的千古名菜“东坡肉”。
真正将历史贴近现实,他才体会到宋人是真不怎么吃这猪肉,要不长橙也不会随口就道“猪肉是贱民吃的”了。
“老板,这猪肉怎么卖呀?”沈黛走到一间肉铺前问道。
“三十五文一斤。”
沈黛一阵无语,要不得多观察呢,她刚才看那人买的就是三十,这会儿到她这里就三十五了,她看起来很有钱?
“三十一斤卖不卖?”
老板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是已然知道价格,便笑着卖了给他。
旁边的绿药都有点震惊,这个沈娘子还真是个妙人,明明十指不沾阳春水,杀起价来还真有点像模像样的,看她这浑身的市井烟火气倒是比那些无病呻吟的闺阁小姐要鲜活多了,也怪不得能得崔大人欢心。
“娘子真厉害,咱买四斤便宜了二十文呢。”
沈黛笑笑:“谁说不是呢,二十文可以买两斤大米了。”
说完,两人又去买了些东坡肉的经典配菜,香菇是必不可少的,香菇泡发后与肉同炖可以提升整体层次感,最好还需要买后肉香菇;再买了点清淡微甜的小油菜垫底;蒸笼上方还可以铺一层南瓜,油脂蒸上去后,南瓜会更加软糯香甜。
沈黛手脚麻利,回到府邸就快速倒腾了起来,很快一份酥而不烂、油而不腻的东坡肉、芝麻油炸的东坡饼、蒸南瓜便出炉了,再配了个酒蒸石首鱼、几个冷菜碟子。
最后再来了个苏轼所创的养生粥,以山药、萝卜、粳米熬制,当年苏辙曾赞其“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她便如法炮制的倒腾了一锅,也正适合这苦夏饮食了。
还有前几日腌制的也是东坡先生发明的“三白菜”中的泡菜,虽然还差点气候但是拿出来先撑撑场面也是足够了。
看着水榭里白玉桌上被她复刻的一整个席面的“东坡名菜”,心想今儿这一顿也是可以称之为“东坡宴”了,想到此她竟然有点自豪感,在现代没有办成的事,来到后宋反而实现了。
她甚至有点急切的想品味一番当年东坡先生吃过的美食,一双杏眼早已染上了星星之火。
今儿这一番菜式倒是比昨儿那一席的荷花宴更添含蕴,崔彦眼里闪过满意之色,长橙说她专门去了菜市,看来是真的用心了。
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么一想他觉得她身上的闪光点便又多了一层,心里极为熨帖舒适,眼神又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身上,她今儿也是很听话的之穿了一身极低调的古朴蓝衫,还想再细看很快又被他给压制住了。
最后只在心间留下一抹酸涩,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一旁的白行首自从沈黛进了水榭之后,就一直打量着她,这个美貌与她不分伯仲亦或是比她还美上一二分的女子,她是第三次见了,而且每一次都是在崔府,她本来还不服气她凭什么可以独得崔大人青眼养在府里,可是当亲眼见到她烧的这一桌子菜后,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老天爷赏饭吃。
她还没见过甚至听过,哪一个人能把一桌子菜安排得色、香、味都那么对人胃口,可他又不仅仅只是味蕾,还有触及精神食蕾,看着这一席菜,人便知道了一段故事,是一段和前贤一起领略的美食之旅,那是多么的让人心满意足。
不说她只是一个瓦肆区区弹琵琶的都能有如此感觉,更何况崔大人这种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文人士大夫,在这样的美食之前又如何不动心呢。
虽说都是卖艺,她也被江宁人称之为一声“行首”,这一刻她竟觉甘拜下风。
她都可以预想接下来崔大人吃的好了,会如何嘉奖她,估计自己很快又要坐冷板凳了,也怪不得他一直对自己兴致缺缺,如果身边已有这么一个妙人在,她想再分得一杯羹,不想想别的出路,怕是难了。
就当沈黛和她的想法一样,等着崔彦宣布开饭,尝过之后再像往常一样夸赞几句的时候。
崔彦那天性凉薄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你先下去吧,让行首陪我用膳即可。”
第34章 乞巧节(1)
沈黛......简直要哭晕在厕所,她费了这么大的劲,不就是为了在这相近的时空复刻东坡先生发明的美食吗。
她一直以为这是她穿越以来主动做的比较有意义的事情,结果崔彦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逐出了水榭,她只有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一下午,结果连个味都尝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崔彦和他的红颜知己在这浪漫的水榭之中,共进晚膳。
就连一旁的长橙都对他递来可怜的眼神,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嘴贱给沈娘子出的这个主意,搞得最后反而给那白行首做了嫁衣。
他候在一旁看着崔彦的脸色并不怎么好,虽然每个菜式都吃了几口,但到底没有吃多少就摞下箸,对面的白行首也是吃得战战兢兢的,一点都不肆意。
按道理不应该呀,爷今儿又没啥烦心事,这些个菜式又是极其合心意的,怎么才动几口就失了兴趣,难道是沈娘子今日发挥失常了。
如果是这样爷应该会斥责沈娘子几句才对,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的起身往书房去了,那背影在这水天相接缓缓下坠的红霞之中看起来还有那么点落寞。
不稍时,水榭里面便只剩下长橙和白行首了,他只能讪讪道:“白行首可是要再品尝一番?”
“多谢长管事,奴已饱腹。”
白行首心想这还吃啥呀,都已经两次被这样无情丢下了,她也是个心气高的人,抬袖抱琴便缓缓起了身。
“既如此,那我送白行首出去。”
还是那条熟悉的曲径小道上,两人不起然的又和沈黛碰上了。
沈黛今儿兴致不高,可以说是很不爽,刚刚在膳房自个儿用剩下的东坡肉食材给下了碗面条,刚擦完嘴,准备回卧房趟着摆烂了。
这个工她是不准备好好干了,爱谁谁吧,便只侧身和两人微颔首就往前面去了。
倒是白行首看她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忽然产生了一种女人的直觉,强烈的第六感不禁让她怀疑那崔大人两次的异常应当和这女子有关,或者说是她影响了他的心情。
一个女人如若能影响一个男人的心情,那只能说明她已经在他的心上了。
更何况崔大人这样的人物,动心又是多么稀罕的一件事儿。
一种深深的嫉妒之感腾地从她心间升起,她凭什么比她强,凭什么可以得到他的爱,要说刚才在水榭,她以为她们相隔不多的时候,她还能跳出小女儿的情绪,平等的去欣赏她,但是一旦她得到的比她多太大,她心里的天平就开始失衡了。
她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莫名的仇视。
而沈黛这边呢,心情不敞快的时候就想睡觉,于是早早便入了睡,只睡到半梦半醒间似是听到隔壁传来呼啦啦的水声。
刚好远处街角传来更夫敲了三下锣鼓声,已经三更了,崔彦现在才回?
她不免腹诽,既然公务如此忙,他下午还有闲情听了几个时辰的琵琶曲,还真是爱呀!
她狠心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踢出去,不一会儿便又进入了梦乡。
翌日晨起,只觉神清气爽,反正她就一个打工人,崔彦不用她簪发了,也不用她陪膳了,工作量减少了,工资似乎还涨了,她有啥好愁的,只要老板不是解雇她,她就在这继续摸鱼打卡,能存一分是一分,到时候再去挑个适合养老的地方,置办点田产当个小地主,把李婆子和那青桔都接过去,日子不知道有多滋润。
打好算盘后,这些时日即便崔彦一应事务都不找她,她身心轻松,也不往他面前跑,没事儿就倒腾倒腾花脂保养一下皮肤,或者逛逛园子,划划船啥的,偶尔还舍巨资淘几本话本子看看,这日子和神仙也没啥区别了。
倒是崔彦却突然变得异常忙碌起来,书房每日前来议事的人是一波又一波,那天上飞的信鸽也是不得停歇的,晚上回来也多是三更之后,四更、五更也是常有的,整个院子突然就被严肃、凝重的氛围笼罩着。
只在早晨教沈黛打拳一事上,崔彦却从不懈怠,哪怕再忙顶着个熊猫眼也要坚持给沈黛授课,那严厉劲跟训诫下面的属官也不遑多让,但凡她错了一点,那戒尺就在她身上噼里啪啦的响。
沈黛疼得“啊”了一声,崔彦听得火气更大了,一尺子就打在她的翘.臀上,嘴巴也像是淬了毒似的:
“不能哼,你以往在家里上学也是如此懈怠?”
“既然打算学了,就不管有多艰难死了也要挺下去。”
瞧瞧他最后一句说的是人话吗,可看着面前冷漠、不近人情的他,她也只得死死咬住了唇角,再不敢错一分。
不然以他近几日的毒蛇功夫,他指不定还能说出什么恶毒的话来,也不知道这男子是不是也有更年期,她都想蒙住耳朵了。
还好长橙适时递来一盏莲心茶,崔彦接过吃了一口之后,内心的郁火才稍稍平息了些。
说来也怪,以前爷在京中的时候最喜欢的是临安进贡的西湖龙井,来了江宁之后入乡随俗喝的最多的是雨花茶,只这几日就改为只喝这莲心茶了。
虽说这几日公务确实繁琐,侦查的几处都在关键时刻,日日都在书房忙到半夜,只以往在京中这样繁忙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也没见着爷日日要逼迫自己喝那虽甘犹苦的莲心茶。
对那沈娘子更是冷了不少,就拿这晨间教学来说真正是跟那学堂的老学究似的,一板一眼,严厉又无情。
这不崔彦那冷淡疏离的声音又响起:“明日便是最后一课了,你将整套拳法通体打一遍给我看看。”
沈黛老老实实挺直了脊骨气沉丹田,脚尖轻点,双臂缓缓升起,掌风一转就是一个八卦掌轻拍出去.......
崔彦眉目稍霁,又灌了几个口茶才道:“你自己再练练,明日我要考。”
便带着长橙步履匆匆往书房而去,还边走边问道:“明日的祭祀准备的如何?”
“已在玄武区鸡笼山东麓鸡鸣寺捐了一千两的香火钱,立了往生牌位,明日七月初七正好有无相大师给牌位诵经。“
“爷可要亲自过去跪拜祈福?”
崔彦却是神情黯然,低低叹息一声:“若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去,国公府便无人还记得她了。”
长橙也是跟着叹息,公国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走得太早了,好了现在鸠占鹊巢的人。
而沈黛这边为了应付明天崔彦的检阅考试,一直在不停的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那套拳法,崔彦那个人冷血的没有同情心,她实在不想再挨他的戒尺,无奈只一直练到天擦黑,她才堪堪能打出一套行云流水的太极拳,已是累极,直接摊到了一旁的石墩上,喘着气。
崔彦正和申判官、李推官从书房出来,听他们刚才的汇报,经过他们暗地里侦查已掌握了不少江宁官场发放票券的数据信息,现在已经到了汇总阶段,只待整理成册之后一起向京里汇报。
也算是有了阶段性进展,为表示对他们近来加班加点查案的认可,他特意亲自送他们出门,同时伴随着聊一下京城那边的实事新政。
只经过较场的时候到底忍不住瞥了一眼,就见沈黛白着一张小脸淌着细密的汗,四肢已不听使唤,那巴掌宽的细腰在风中乱颤,就连那双清丽的眸子也黯然无光,远瞧着这模样很是有点可怜,他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只很快便收回目光带着下属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未免回去再在较场碰到她,他干脆绕了一条路,挥退了脑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开始盘算着离京的日子。
如今暗卫已在紧密配合魏一石掌握胡观澜府邸的账册罪证,今日一早魏一石还送来集芳园的手绘地图,暗卫已经在私底下做线路摸底,不日夜里就会探入府邸,届时如果能找到证据,他们这次任务就算完成的差不多了。
至于杉木乡乐儿村的铁矿那边,只要他们尽快带上证据离开,朝廷的人自必有人前去追查,现在重点就是时间,他们得把握好时间在他们动手之前离开。
或者圣上派的那支军队能尽快出现了,这样他们此次行动才会更加稳妥。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水榭,看向那荷叶中央躺着的那艘小船,却出了神。
沈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泡了个澡,就早早歇下了,可是却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全是崔彦考较她的场景,明明她已经做好了十全的准备,可是看着他冷肃的面孔,她就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是出错,于是便在梦里挨了她一晚上的戒尺。
一尺子一尺子的下来,她那娇嫩的翘.臀都被打开花了。
真正是可怕,直到翌日一早醒来,那种疼痛的感觉都没有消失,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摸自己的屁.股,还好没有肿,真是吓了个半死。
只还得克服内心的恐惧,顶着个熊猫眼胆颤心惊的来到庭院较场,准备接受这最后一课的暴击时,较场却空无一人,那每日雷打不动出现在这一身白衣的崔彦早已没了人影。
她一阵愕然,崔彦不像是会放鸽子的人,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可即使再大的事儿难道不告诉她一声,别让她这一颗脆弱的心吊着摆呀。
不仅是崔彦就连长橙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如此诡异,埋怨是有的,可是担心也是实打实的。
她知道现在局势复杂,应是到了拔剑弩张的时候,希望他们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不然这江宁的老百姓还可以指着谁了。
她这还忧心的用着早膳,那边绿药却姗姗来迟告诉她道:“大人今儿一早和长管事一起去了鸡鸣寺,让我跟你说一声考较推迟到晚上。”
沈黛......真正是良心都喂了狗,搞到现在她这外室的地位还不如一个丫鬟,能跟绿药吩咐一声的,怎么就不能告诉她一下。
她简直怀着无边的怒气坐在梳妆台前,明明知道今儿是乞巧节,他早早就计划好了去邀青桔和小娘她们去街市耍耍,这可是她来到古代要度过的第一个节日,自是感觉无比新鲜,很是有兴趣想体验一番。
一大早的被催彦搞了个熊猫眼影响了美貌就算了,现在又被影响了心情,真正是节前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
她好得费了大劲用茉莉香膏将眼底的乌青给填平了,又用那玉簪膏子在两腮轻点了点,再抹了点樱红的唇脂,着了一件鹅黄绫罗衣衫,色泽如春日新鹅绒羽,下摆微敛,明丽却不张扬,再梳了个简单的包髻,就提着之前已准备好了茉莉花膏、玉簪膏还有那腌制的泡菜就往荞花西巷去。
临出门时想了想,还是把那帷帽给带上了。
两坛子泡菜,一坛子给了周大郎,不说大郎现在干那货郎的生意是干得风生水起,他本就脑瓜子灵活嘴巴又讨巧,不少小娘子都喜欢从他手中拿货,如今养着一家老小是没问题了,还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比他大三岁,现只等过了定就搬来和他们一同住。
沈黛听他这得意洋洋的话简直愣住了,他才十二岁呀,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童养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