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到了第六日早晨,一行人才收拾了行礼往回赶。
崔彦一身黑衣锦袍,骑着高头大马,跑在最前面,待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却遇到了官兵在搜检西夏细作,不少挑着担子的老百姓或者乘着马车的贵人都纷纷卸了担子或者下车来接受官兵的盘检。
“吁”的一声,黑色骏马勒紧了马蹄,稳稳的停在了城门口,不一会儿就有一路官兵朝他们走了过来。
当前一人一身玄色铠甲,身姿挺拔,朝他拱了拱手道:
“崔大人,圣上所托,多有得罪。”
来人正是才归京不久的萧策,说着他便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彦知道搜寻刺客是大事,一行人很快就下了马,配合着官兵的搜捡,只他们这几人都是柴二陛下精挑细选的改革小组的成员,出身早被筛查了千八百遍的,且又是跟着他从西京回来的,自然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萧策见手下分检的队长朝他点头,便知道几人无甚问题,正准备示意他们放行,可转念一想他与崔彦在江宁一案上也算有些“文武配合”的交情,便想把在来时路上的看见的消息告诉他道:
“崔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只崔彦的脸色早在见到他时就黑成了碳灰,想着他竟是那女子名义上的未婚夫,且还被那女子在梦中念叨着,内心的嫉妒不禁肆意滋生,这表现在脸上就分外明显,随便找哪一个陌生人来看,都似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了。
然而萧策一个武将,整日与一些棍棒或是大老粗打交道,哪里看出他的心事,还只是以为他堂堂三司史、宣国公世子被喊下马检查而不太高兴而已。
“萧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本官还急着回宫给官家汇报公务。”
他不知道这个萧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他们搜检出了什么问题,大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也不需他单独给他开什么小灶,套一些莫须有的交情,且他坚信他们这一群人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萧策莫名其妙被他呛了下,想的却是这个崔大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一身正气,竟担心他看顾他的情面上徇私。
只他现在要说的分明与公务无关,且听他说正准备急速入宫,想是还没听说那件事,只也是他自己不愿意借一步说话,那也别怪他大嘴巴了,便秉着公事般的声量道:
“崔大人可知今日安驸马被绞刑的事儿?”
崔彦倒是不知道这个节骨眼,萧策竟然找他聊起这事儿来,顿时只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端看他后面还有何话说,却不想萧策接着道:
“我刚在朱雀大街,见端阳公主敛了驸马的尸身,一路甩着鞭子,说是要去寻你的外室算账。”
话音刚落,崔彦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了下,安驸马被绞刑及犯的那些事儿,他虽在洛阳但却门儿清,只他当时只为他掐死的妻儿感慨,他早料到安驸马不可能会认李家村的妻儿,但是没想到他竟能狠心的亲手杀了妻儿。
柴二陛下判他绞刑时,他正在西京的几个村里跟里长们说话,当时便顺嘴说给大家听了,所有人都是义愤填膺的说了一句“活该“。
他以为这事也算善恶终有报的谢幕戏了,却没想到这事儿还跟她有关,他不知道她在这中间又干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临走时不还特意交代了她千万不要碰安驸马的事情吗?
她怎么就是那么不听话呢,她还以为是在江宁吗?
端阳公主可不是个好惹的,安驸马虽然不是个东西,在外面惯是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可在端阳公主面前却跟个忠心的老仆差不多,把她照顾的妥妥帖帖,又生了一副好相貌惯会讨她开心的,这几年端阳公主那朵霸王花硬是被他养成了一朵娇花。
外人可能都会看不起驸马,但却无法反驳他是真心疼公主的。
所以柴二陛下虽早将驸马看了个透,但是看在他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照顾端阳的份上,还是愿意给他机会,让他去福建施展。
只是他也没料到这份全心全意,是建立在杀子杀妻弃母的基础上之上罢了。
安驸马该死,端阳公主可能不会去宫里找柴二陛下算账,因为登闻鼓一敲响,这样惊世骇俗的大案一呈上去,柴二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就不可能不这样做,不然天理、枉法、人伦何在,后宋立国之本何在。
但是如果是有人在背后揣度着将驸马这个案子递到了登闻鼓院,导致端阳公主毫无周旋和缓的余地,那这个人在端阳眼中才该死。
这些年他和端阳打过交道不少,都是从小陪着柴二陛下一起长大的人,他真是太了解她了。
如果去击登闻鼓的主意是她出的,他真的无法判断,端阳公主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以她霸道的性格,可能一鞭子就会要了她的命吧。
她那么娇弱,她只要轻轻碰一下就喊疼,晚上那事儿的时候他都没怎么着她,她身上都会青紫一片。
他不敢想象端阳公主那一鞭子下去,她会疼成什么样,会哭成什么样。
一想到她喊疼喊哭的画面,他的心中就抑制不住的战栗,慌乱不堪,他一挥袖子擦去额上不知何时已渗满的细汗,然后长腿一跨就登上了马背。
只听见“铮”的一声就猛地冲出了城门。
余留下一沓的灰尘给在场目瞪口呆的众人,待吃了一鼻子灰才反应过来。
这崔大人果然如传闻般极其宠爱那外室呀,这皇差还没交办呢,就急不可耐的去端阳公主鞭下救人去了,只那端阳公主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崔大人如此身家、地位,为了个外室跟她对上,实属不值当呀!
这些议论声,崔彦自然听不见,他早已冲出了百米外,不过一眨眼就入了朱雀大街。
马儿像是不要命的在朱雀大街上狂奔着,他浑身只有一个声音就是要早点赶到,一定要在端阳公主下手前救下她。
他没办法想象以后没有她的日子,他该怎么过,下衙了该去哪?夜里没有她柔软的身段,他又如何安眠?犯难的时候没有她陪着说话,他的人生该有多孤寂。
他真的很是后悔,后悔自己离开那个清晨,为何要跟她说那些戳人心管子的话,又为何要看着她哭还无动于衷,她只不过是心里有着别人,可那又怎么样呢,她的人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呀。
只要她还愿意待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再去计较她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他会好好对她,好好呵护她,将她好好娇养着。‘
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还活着的基础上。
只要她还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的她,他都愿意接受她,只要还活着、活着。
他泛白的嘴唇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到最后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着抖。
直到一路以不要命的速度奔到茗园时,都来不及观察一下周围的形势,也等不及喊人开门,将那缰绳一丢,就径直踹开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个洒扫的婆子、丫鬟,见他破门而入后,一脸灰败、浑身的煞气,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吓得瑟瑟发抖,只敢专注着手头上的事,看都不敢看他。
她们愈是低头躲闪的神色,他便愈是恐慌,心像是一下子掉到了谷底,不会是那端阳已经将人给处理干净了吧,不然这院子怎么会这么安静。
如果端阳还在这里,怎么听不见打人声、鞭子声,难道他来晚了?
他根本不敢面对这样的结局,大脑早已空白一片,只机械的往前走着,不管如何,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了,他总要亲眼见一见她的。
却不知为何步履越来越蹒跚,到最后身上的血液也开始倒流,待走到正屋门前时,又听见那李婆子和青桔围在那海棠花架下低低的抽泣着。
她们在哭什么?是因为她出事了吗?
一下子他的心像是从悬崖极速下坠,砸出了一片深潭,脑海也一片轰鸣,根本听不见李婆子和青桔后面喊他的声音。
全身血液控制不住的上涌,还没推开屋门,便呕出一阵血来,他抚住了心口向一侧晃动,差点摔倒在地。
李婆子和青桔一惊,世子不会受了伤吧,于是连忙上前扶住了他道:
“世子,你怎么了?”
崔彦根本听不见,也发不出声音,只那带血的嘴角向前怒着,表示他想进去,想进去看一看,里面的人还好么。
李婆子,不明所以,但观他这个样子,怕是受了什么内伤,得赶紧扶进去休养一番才行,正准备用力将人扶到屋里去,就见那两扇雕花木门从里面被人给推开了。
沈黛正搭配好了几款奶茶配方所需的材料和剂量,正准备去膳房烧炉子准备起来,就见门口崔彦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嘴角还淌着血,被李婆子和青桔一左一右架着。
她一下也吓住了,难道这几日不见,他是受伤了吗?竟伤得这么严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正准备询问下,刚出了个声:“世子......”
只这话还没说完,就见崔彦一个箭步上前,急不可耐的直奔她的方向而来,那表情震惊、恍然、甚至还有点可怖。
沈黛这下才是真正被吓住了,他这带着伤也要急奔过来寻她,不会是来找她算账的吧,他知道她给李婆婆出主意去敲登闻鼓的事情了?
所以,他是来找她算账的?这是要打她了吗?
她浑身一个恐惧就想往后退,就见他竟被脚下那才一巴掌高的阶梯绊了下,然后就一个斜扑,直挺挺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崔彦一米八的大高个,最起码也有七八十公斤的模样,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她瞬间就有一种踹不过来气的感觉,想往后退,又怕他一下子跌倒在地,等他再起来教训她就更严重了。
只得勉力用弱小的身板支撑着,低低的唤了声:“世子。”
这一声娇声娇气的“世子”,听在此时崔彦的耳中,不差是仙音,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从地狱蹿到了天宫,那些被纠在一起的器官也归了位,浑身的血液也舒软了起来,毛孔都舒展了。
嘴角忍不住就沁出一个笑来,稳住脚底重心后,很快就一把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那一双有力的大手像钳子一样紧紧的将她箍住了,像是要把她整个摁进他的骨血里,下颚也沉沉抵在她的肩上,呼吸滚烫又颤抖着一遍遍的呢喃着: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沈黛似乎都要听见自己那柔软的细腰要被他摁碎的声音,用劲推了推他,却根本抽不开身,用手掐了掐他坚硬了腰部,也是一点用没有,他就像是抓住了个救命浮木般死死的搂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着,不让她离开他一丝一毫。
“勒疼了。”
她只有低低轻唤了声,想让他松开她,不然他再这样抱下去,她真怕自己要没命了。
然后这轻轻软软,又着点娇颤的声音一出,崔彦是再也控制不住,一手钳住了她的下颚,就朝着那樱红如花瓣般柔软、馨香的唇瓣吻了上去。
他吻得又重又急,舌尖抵开她唇瓣时带着微颤,连呼吸都裹着后怕,像是只要她一松动她就会消散一样,只想用这缠绵悱恻的吻将她牢牢锁住。
大掌贴着她的后背用力收紧,唇齿交缠,辗转厮磨间,喉间溢出低哑的闷哼,全是失而复得的珍视与狂喜。
一旁的李婆子早已遮住了青桔好奇的双眼,揪着她的胳膊就将人给带了下去,心底却是在偷着乐,瞧这模样,还没进屋就忍不住了,这世子是有多么喜欢她们娘子。
这男人和女人吵架,脾气越大可能就越是说明喜欢的紧,不然他这样的身份,又怎会屑于跟她们这种身份的人生气。
她越想越觉得沈娘子前途一片光明,自己在这儿养老是要养定了,汴京多好呀,就前几天去吃的、玩的、逛的那些可比江宁有意思多了。
于是很有眼力见的就将青桔给拉走了。
而沈黛被崔彦这狂风滥炸似的拥吻,早已吻得喘不上气来,他又霸道的很,不容许她有一丝的退缩,只能倒在他的怀里不停的娇喘着,任由他掠夺、厮磨、吸吮、轻咬......
唇腔里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她先前还觉得眩晕的很,待到他吻得久了、吻得温柔了、含着她一寸寸吸吮时,那血腥味便渐渐淡了,她也在这多日未有的吻中渐渐失去了自我,转而开始享受这份唇舌交缠的刺激与快乐。
不得不相信,每每在崔彦的怀中她的身体总是快乐的,尤其是他的亲吻总能有一种让她置身于云端不想下来的感觉,会想要、一直想要。
特别是这段时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抱在一起了,他也很久没有吻她了,如今这吻暴风似的来袭,才会令她觉得舒服的灵魂都在轻颤着。
只这样一想,她便又像是在好奇的问自己,这些时日怎么就闹矛盾了呢,怎么就能忍住了不让自己快乐呢,可这个问题刚一过脑海,还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很快就帮她找出了答案。
一切的起因不就是从京西那个农庄调研回来开始的吗?
先是他不辞而别提前回去给那白行首解围,后面就是她伤心了说出他用父亲性命拿捏她的话,再就是那一日清晨,他莫名其妙的对她发火,让她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
想到此,那句掷地有声的“既然身为外室,就做好一个外室的本分”,像一记警钟瞬间在她脑海敲响了。
沈黛,你醒醒,别人就只当你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额,你竟还在他这毫无尊重可言的强吻之下,感受到了快乐。
况且他令人快乐的女人可不止你一个,他能将你吻的升了仙,也能将那白行首弄得成了神。
你既然轻易就能在他随意的一个拥吻中迷失了自我,你贱不贱啊?
他这吻住你的唇,还不知是不是刚刚吻过了别人呢,你都不嫌脏?
内心的声音层层扩展开来,她终于从他那温柔的沉沦中清醒开来,然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唇,直到有浓浓的血腥味传来,崔彦吃痛松开了她。
然后他竟轻拍了一个她的臀部,喘着笑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了?”
沈黛才从他怀里喘出一丝气来,瞪大了一双杏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厮不会以为她在跟他玩什么情.趣吧。
她是怎么以为咬破嘴唇是调.情?而不是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