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大喜,盈盈拜倒:“奴婢谢陛下恩典。”
崔芜还有好奇,将她拖起:“倪章怎么跟你说的?有没有送什么定情信物?快快快,仔细跟朕说说!”
初云:“……”
看不出来,当今天子居然好这一口。
此时,秦萧也回了帅帐。倪章端来热水,小心翼翼地觑着自家主帅:“少帅,您跟陛下提了?陛下……怎么说?”
秦萧见了这货就没好气。他赶着安排回銮事宜,便是想腾出晚上与崔芜说说话,谁知被倪章横插一杠,没聊几句就被崔芜从王帐赶了出来,道是女儿家要说私房话,臭男人哪凉快哪待着去。
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说,这是姑娘家的终身大事,要问过初云再做定夺,”他冷冷睨着倪章,“若是初云亦有此意,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倪章欣喜若狂:“卑职谢少帅成全,谢天子恩典!”
秦萧虽然不爽,眼看麾下夙愿得偿,还是欣慰的:“人家这一年多来没少照拂咱们,以后成了家,定要好好待人家姑娘。”
倪章单膝拜倒:“卑职谨记少帅提点。”
第296章
崔芜既需静养, 自不能像来时一样纵马飞驰,回程只以马车代步,几次想骑马遛弯, 都被秦萧和丁钰联手镇压了。
她犹不甘心,从车窗里探出头:“我真不能骑马赶路?”
秦萧亲自护卫一旁, 闻言寸步不让:“不成。”
崔芜试探:“不快跑,慢走也不行?”
秦萧:“不行。”
崔芜恼了:“这日子过的,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秦萧松开缰绳, 任由踏清秋小步溜达, 拿崔芜之前的话术堵她:“等陛下大好了,想怎么骑都行,臣绝不拦着。但现在,不成。”
崔芜气成一只鼓着肚皮的蝈蝈,缩头回了马车。
秦萧含起柔和笑意,本以为崔芜能消停会儿, 可许是太无聊了还是怎的, 没多会儿,崔芜又把脑袋探出来。
“兄长, ”她笑眯眯地, “咱们打个商量吧。”
秦萧不说话,只凉凉睨他。
“你让我骑半个时辰马,我后面一路都听你的,成不?”
秦萧无奈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女帝说别人一套一套,轮到自己就把医嘱当耳旁风?
他刚要回绝,崔芜又道:“实在不行, 兄长带着我骑也成,这总不至于劳神吧?”
秦萧:“……”
崔芜将脖子伸出去少许,冲他抛了个眼风:“兄长不是一直想带我骑马?这可是个好机会。”
秦萧扶额。
万万想不到,某位陛下为了不在马车里憋着,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然而有那么一时片刻,秦萧听到心头极轻的“铮”一声,像是被什么拨动了。恍惚间,他想起数年前敦煌城中,自己与崔芜同赴朵兰部宴席。彼时,崔芜难得换了女装,同他抱怨衣着累赘、不便行动,他一时心动,提出携崔芜共乘一骑。
结果不出所料,被崔芜否了,念头却就此扎根,时不时作祟一番。
当然,不是此时、此地。
秦萧揉了揉额角,被乌孙可汗酷刑拷打时都没这般心旌动荡:“不成……众目睽睽,成何体统?”
他言之凿凿,崔芜却忍不住琢磨,众目睽睽之下不成,避了人是不是就可以了?
“兄长……”
秦萧头大如斗,头一回知道女帝作起妖来这般不依不饶:“陛下……到底要怎样才能安分待在车里?”
口中无奈,手掌却抬起,替她拂开一枝险险擦着脸颊的树杈。
崔芜冲他眯眼:“兄长上车陪我,我就不再烦你。”
秦萧:“……”
崔芜瞪他:“兄长不会又拒绝我吧?”
秦萧确实想拒绝,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没有臣下与天子共乘一车的道理。
但崔芜下一句道:“算了,兄长不应,我去唤六郎来,他肯定乐意上车陪我说话。”
秦萧眼眸危险眯紧。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予燕七,撩袍上了马车:“陛下这回心满意足了?”
崔芜笑眯眯地点点头。
果然还是激将法好使!
与此同时,禁卫快马返京,将女帝亲笔信函呈交盖昀手中。
盖昀读罢,神色凝重:“陛下可还安好?”
送信之人是殷钊心腹,事先得了吩咐,滴水不漏道:“陛下御体无碍,只是需要静养,还望盖相代为转圜。”
盖昀颔首。
只要天子无恙,旁的一切好说。
“请陛下放心,”他说,“臣知道该怎么做。”
京中权贵各有耳目,很快知晓了女帝延迟回京。都是宦海多年的老狐狸,没人以为这是简单的巧合。然而女帝御下极严,想走宫中门路打探消息却是不能。
诚然,不乏有心思机敏者,将话头递到盖昀跟前。盖昀也坦荡:“口谕说得明白,陛下偶感风寒,御体违和,方才拖延归期。诸公不必着急,静候便是。”
朝堂文武互换眼色,一团和气下酝酿着看不见的暗涌。
当日午后,一辆马车停在盖府角门。贾翊穿过月洞门,只见后院比着盖昀位于原州的旧居建造,青竹猗猗、凤尾森森,一带清泉蜿蜒而过。过了竹桥便是草屋茅舍,无需冰鉴避暑,清凉之意已扑面而来。
贾翊掀起竹帘:“盖相好自在,且容下官一同躲躲清静。”
他与盖昀俱是崔芜心腹,彼此熟不拘礼,自去寻了蒲团坐下。少顷,小童端上茶盘,还是当初那位,只长大了许多,已见俊秀少年端倪。
“辅臣每每造访,昀都甚为不安,”盖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上回你用了一盘点心,不出三日,陛下屠了荀李两家。上上回你偏了半包茶叶,没两天,清河崔氏也遭了大难。”
“昀只怕,你今日登门,又有哪户人家平白惹来杀身之祸,枉费了簪缨世家百年基业。”
贾翊失笑:“盖相这话说的,倒像是下官有天大本事,能左右天子决断一般。”
“若非这些人家造孽在前,我还能逼着他们往绝路上蹚?”
盖昀摇头:“今日却是为哪般?直说吧。”
贾翊放下茶盏,目光灼灼逼人:“陛下……当真只是偶感风寒?”
盖昀与之对视片刻,淡淡一笑。
“是与不是,要紧吗?”他悠悠道,“陛下既这么说了,辅臣只当实情如此便是。”
贾翊了然,又问:“听闻陛下与盖相单独传了书信,信中所提,只有风寒?”
盖昀目光闪烁。
“自然不是,”他说,“陛下有意铺排一场大戏,投石方好问路。”
“既然辅臣问起,可有兴趣粉墨登场,为陛下助一助声势?”
贾翊勾起嘴角。
“能为天子效劳,下官荣幸之至。”
几乎同一时间,世家重臣也齐聚谢氏府邸。
“谢公以为,陛下真是得了风寒?”
宫中话术自有玄机,再重的病症也得说轻三分。听着只是“区区风寒”,有心人却忍不住猜测,也许女帝境况远比传闻中严重。
那是不是意味着……
揣测不过冒了个头,就被谢崇岚毫不犹豫地掐灭。
“当朝天子是何等人物?若然病重,早把消息瞒得水泄不通,岂会任尔等猜测?”他沉声道,“陛下故意放出御体违和的消息,焉知没有旁的谋算?”
“看看清河崔氏和荀李两家的下场,还不吸取教训?”
最早揣测的门客顿时泄气:“依谢公之见,该当如何?”
谢崇岚沉思片刻,断然道:“等。”
众人蹙眉。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谢崇岚捻须,“以不变,方能应万变。”
当偌大京城因女帝一道“延迟归京”的口谕人心惶惶时,御驾已然进驻太原府。
崔芜不欲扰民,故意选了清早刚开城门那会儿,果然不见夹道堵路的盛景。马车消消停停进了太原府衙,府中家眷跪了满地接驾。
“不知天子驾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芜无奈,却知这是必走的流程,不动声色道:“原是朕搅扰府上,往后日日相见,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吧。”
她扶着初云的手站上车辕,一旁秦萧突然单膝点地,摊开手掌。
崔芜诧异挑眉,见秦萧纹丝不动,遂探足踩住那只宽厚的手掌,稳稳踏在地上。
秦萧起身,与之互换过一记交缠视线。
这一幕落在公孙真眼里,倒是没多想,只感慨女帝与武穆王果然是君臣相得、情谊深厚。
“陛下车马劳顿,还请歇息,”他恭敬道,“若有什么需要,吩咐臣一声便是。”
崔芜无意扰他公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朕若有话,自会传你。”
公孙真唯唯退下。
崔芜确实累了,这回的生理期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人却缓不过劲,越是赶路越是倦怠,好几次枕着秦萧膝头睡着,自己
都不知道。秦萧摸她手心,盛夏时节居然冰冰凉凉,没有一丝热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