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告诉过兄长,你在我心里位次第一,谁都越不过去,这回可放心了?”
“只一桩,回去见了我爸……咳咳,爹娘,得好好表现,别动不动就端出阎王脸吓唬人,知道吗?”
秦萧摁了摁额角,既拿天子这张腥风血雨的嘴没辙,又有些隐秘的喜悦。
“陛下倒是说说,臣如何就是阎王脸了?”他皮笑肉不笑道,“平白无故败坏臣之声誉,臣还没找你算账。”
崔芜得瑟:“你自己照镜子瞧瞧,没事吊着眼角,活像谁欠了你五百万,不是阎王脸是什么?朕瞧着都犯怵,何况旁人?”
秦萧喷了口气:“所以陛下当初才敢做不敢认?”
崔芜冷不防被他弹了软肋,立时恼了。
“谁敢做不敢认?”她开始胡搅蛮缠,扯着秦萧衣领耍无赖,“信不信朕现在就办了你?”
秦萧冰冷一挑眉:“陛下再说一遍?”
崔芜:“……”
娘的,居然怂了。
秦萧的本意是好好“收拾”一番崔芜,叫她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还需慎重。奈何他耳力太好,听见煞风景的脚步声传来,再如何不舍也只能放手。
“有人来了。”
崔芜对他扮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刚梳理好滚乱的鬓发,就见殷钊越过石桥,匆匆近前。
“陛下,京中密信,”他不知自己坏了武穆王的好事,纳头便拜,“盖相发来飞鸽,世家有动作了!”
崔芜精神一振。
她借着休养之机,伙同秦萧、丁钰编排了这么大一出戏,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引出京中蠹虫。
如今计划成功,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是谁?”
殷钊:“兵部尚书,石浩。”
崔芜与秦萧对视一眼,有些错愕,但也没那么惊讶。
“继续。”
“盖相信里写道,石尚书往刑部安插了眼线,得知刑部与皇城司在查南楚铜铁走私一事,不免慌了手脚。这些时日,没少在世家之间串通消息,还……”
他话音不自然地顿住,引得崔芜看去:“还怎样?”
“还不知从哪寻了个男孩,”殷钊硬着头皮道,“似是打算……充作您流落民间的皇嗣。”
崔芜危险地眯紧眼。
然而这还不算完,殷钊才禀报一半,脚步声再次传来。
这一回,是丁钰兴冲冲地闯进后院,人没到跟前,公鸭嗓门先攘了漫天。
“丫头,出兵了出兵了,铁勒人出兵了!”
崔芜:“……”
她摁了摁眉心,心说:她这是流年不利,早起没看黄历吗?
第309章
崔芜之所以故布疑阵, 又是放出“天子重病”的消息,又以秦萧的名义戒严太原府,目的无外乎两者。
其一, 引出京中图谋不轨者,将其一网打尽。
其二, 令铁勒放松戒备,放心大胆挥师南下。
如今,跳梁小丑露出马脚, 铁勒如期大举来犯, 既定的两个战略目标全部达成。
得知消息的崔芜松了口气,很快又绷住心弦。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激战才刚刚打响前哨。
世家串联需要时间,铁勒也不会一夕间兵临城下,崔芜除了给周骏和盖昀回信,命他们依计行事静观其变, 就是蹲好最后五天“监牢”。
五日后, 他北上,她南归, 各自都有战场面对。
纵然情深意笃, 到底是聚少离多。
离别在即,秦萧隐隐觉出,崔芜比平时更“黏”他。这种转变没有明显表现在举动中,却浸透了她的每一句话语、每一记眼神。
于是,在康挽春诊断女帝病症已无大碍,静养期正式结束当晚,他再次提出留宿寝堂。
崔芜毫不犹豫地准了。
“明日,殷钊护卫朕秘密回京, 兄长亦要提兵北上。这一次分别,又不知相隔多久才能见面。”
一道用晚食时,崔芜难免叹息:“兄长还说要为我庆生……离八月十六仅剩一月不到,届时,你我怕是分身乏术。”
秦萧亦是怅然,刚想说些安慰的话语,就见崔芜已然振奋精神:“等下回见面,北境失地又要多收回两州吧?”
“哎呀呀,这可是旷世奇功,让我想想,该赏兄长些什么?王爵?可兄长已是贵无可贵的亲王,总不能……”
她话音顿住,斜乜眼睨着秦萧。后者直觉这货没憋好词,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总不能什么?”
崔芜但笑不语,被催了三四回,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总不能……封兄长当贵妃吧?那也太……哎,你做什么?明明是兄长自己让我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女帝记吃不记打,被武穆王收拾过几回也没长记性。这一次干脆被人拉进怀里,一只握惯刀兵的手净往腰间痒痒肉上招呼。
崔芜怕痒更甚怕痛,蛇一样扭来扭去,险些滚落地上:“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秦萧怕她摔了自己,终于松了手:“陛下这话若是被朝堂诸公知晓,又要瞧一出血溅金殿的好戏。”
崔芜却道:“才怪。你若真肯卸去军政要职,入宫为妃,他们举双手双脚赞成都来不及。”
秦萧想想,确是这个理,旋即蹙紧长眉:“入宫为妃?”
崔芜慌忙改口:“皇后……皇后行了吧!兄长是正宫,哪能当妃子!”
秦萧先是满意点头,旋即慢半拍地回过味:等等,皇后也不对啊!
然而此时算账已错过时机,崔芜盛了鲜香四溢的老鸭汤,第一碗照旧是端给秦萧:“鸭肉滋补,和莲藕一起炖的,兄长多用些。”
看在鸭子汤的份上,秦萧饶了她这一遭。
正值夏末秋初,家禽肥美,莲藕鲜甜,鸡丝炒的黄芽菜甘脆爽口。两人自自在在地用完一顿饭,秦萧又盯着崔芜用完补药,方各自洗漱过。
初云和潮星都是人精,看出武穆王有留宿的打算,端着水盆早早告退。只初云临走前,被崔芜叫住,将一个小匣子交给她。
“明日朕回京,你不必跟着,以后留在太原府,与倪章好好过日子,”她说,“答应你的半幅郡主妆奁,怕是得推迟几个月,待得京中局面平定,再叫礼部筹备。”
“这是前几日,朕托镇远侯和定西侯置办的,先交予你傍身。包括城外肥田五十亩,城中一座三进院落的宅子——日后若是倪章累功升迁,调往京中,朕再给你换大宅子。”
“此外,还有花门楼的股份。朕手上四成,分你半成算作嫁妆,契书已经拟好,每年分红大约有三五百两银子,不算多,但也足够你二人平日开销。”
“还有,上回朕送给逐月一支镶珠金钗,你盯着瞅了好几眼。朕赶着采购一批南珠,寻了城里最好的银楼匠人制成头面,送你房里了。”
“你去瞧瞧,可还喜欢?”
单这一份嫁妆已然称得上丰厚,便是富贵人家嫁女也不过如此,何况还有女帝应允的“半幅郡主妆奁”?
初云不曾想崔芜大病初愈,更兼京城朝局云波诡谲,百忙中居然没忘给自己置办嫁妆,一时感激涕零,便要跪下磕头:“陛下恩德,奴婢誓死不忘。”
崔芜拿她们动不动下跪的脾气没辙,将人薅起:“行了,你现在不只是宫中女官,还是兄长亲兵未过门的夫人。”
“待会儿他进来,见了你梨花带雨,以为朕欺负你可怎么办?”
“武穆王骁勇不凡,朕可惹不起他。”
初云眼泪没擦干,先被逗笑了。
恰好这时,秦萧进来,初云忙避出去。两人错身而过,秦萧回头打量她两眼。
又问崔芜:“怎么眼角带泪?可是冒犯了圣驾?”
崔芜懒洋洋地踹了他一脚。
“我哪敢啊?”她似笑非笑地拖长音,“眼看要出嫁了,也算是半个兄长的人,这时候训哭了人,兄长不跟我算账?”
秦萧失笑,在她腮帮上拧了下:“嘴上不饶人。”
他宽了外袍,在榻上坐下,照旧拿腰带自缚了手腕——几次肌肤相亲足够他拿准崔芜的好恶,她不喜做到最后一步,却尤其钟爱单纯的亲昵,且他越是无还手之力,她越放心大胆、花样翻新。
事后秦萧复盘,她于床笫间待自己,就像待那头惫懒爱娇的狸奴一样。
有点别扭,但他不反感。
这一晚分别在即,崔芜格外温柔细腻,亲吻好似浪涌,将每一寸皮肉包裹妥帖,时而抛上云端,时而又拖进漩涡。
秦萧不自觉地扬起脖颈,鬓发被汗水打透,湿漉漉地贴紧脸颊。眉间隐忍着耻意,身体却索要更多。
如此诚实坦白让崔芜很是满意,几番欲拒还迎地撩拨后,终于给了他渴求的。
床幔垂落,秦萧喉间逸出细碎的叹息。
手指不知不觉抓紧被角,指节泛起绷紧的青白。最后一道浪涌打来时,突然定格住,沸腾的热血没了倾泻之所,他不由睁开眼,发出难耐的呜咽。
视野映出崔芜情意深沉的眼,她偏头瞧他,勾唇笑了笑。
秦萧忽觉一阵松快,是绑缚手腕的腰带解开了。她抚着他的脸,低头吻住泛着红痕的眼角。
若离若即,仿佛邀请。
秦萧猛地回过神,下一瞬,崔芜天旋地转,竟是被压在身下。他亲她的眉眼,吻她的鼻梁,像饱受干渴折磨的沙漠旅人,汲取着突然出现的清泉。
属于男子的浓烈气息兜头卷来,但是这一回,崔芜不再应激。也许是长久的耳鬓厮磨令她习惯了秦萧的气味,也可能是这个男人终于取得她完全的信任,搂着他的腰身时,她只觉得放松又愉悦。
床帐里传出轻笑,紧接着,又被细碎缠绵的动静盖过。
***
亲昵之后,一夜好眠。
崔芜再次被漏进的天光唤醒。饶是屋里镇着冰鉴,她依然热出满身大汗,罪魁祸首躺在她身侧,一条有力的手臂揽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崔芜挣脱不开,干脆翻了个身。睡梦中的秦萧收敛了清醒时骁悍骇人的气势,无知无觉的任她摆布。崔芜玩心大起,捞起他一缕鬓角,故技重施地编起了麻花。
然而刚开了个头,就被人摁住。只见秦萧睁眼,半真半假地瞪她:“陛下就不怕,臣这么出去了,自此在麾下面前威信全无?”
崔芜凑过去亲他嘴角:“不会的。”
秦萧微阖上眼,享受着最后时刻的温存:“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