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些都不算什么线索,总不能莫名出现一个人和死者聊过天就怀疑他是凶手。
杜野闲着没事,和这个人攀谈,无意中听这个男人说,和韦焕第聊天的人手里提着个皮包,被身体遮住了半边,最后只露出“电线厂”三个字。
杜野清楚记得,在会议室讨论韩少珍触电身亡时,常威说过一句话。
“设置这个陷阱的人是个电工,或者很懂电路。”
第327章 不讲武德
阳光在下午时分依然耀眼,散落在津门这片大地,欧式建筑错落有致,传统小吃香气扑鼻。
常威踩着一地落叶走在光影错落的街道上,每一步都踏着文化的韵律。
他仰着头看着四周鳞次栉比的两层或者三层小洋楼,又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不同于京城每年会受沙尘暴的困扰,大概是临海的缘故,这里的天比京城要更加晴朗。
姜红霞看着常威的脖子高高竖起,打趣道:“怎么,你这会是想飞上天吗?”
“虽然人类的腋下也有毛,但是不能飞。”邬继茂很认真的阐明观点。
“你在说什么胡话?”姜红霞有些脸热,为什么上天要和咯吱窝毛有关系。
“鸟能上天,不就是因为有毛吗?”
“羽毛和腋毛一样吗?”
常威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想和这两个聪明的人交流。
刚才那一会,他看着四周的建筑和天空,确实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六十年后,行走在这条街道上的人,看到的也是同一片天空吧。
卧龙凤雏二位贤达还在为如何上天的事情在争论不休,李来福听不下去,快走几步到常威身边,“这件事以你的判断,和特务有没有关系?”
常威想了下,摇了摇头道:“现在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夫妻俩被谋杀是肯定的,凶杀在韦焕第刚刚刑满释放就动手,很难说不是杀人灭口,韦焕第因为是掌握着什么情报或者信息,才被人迫不及待的杀掉。”
“那我们下一步应该从哪里着手?”
“让市局先查着吧。”
在确定韦焕第夫妻都是被谋杀后,他就把案件的侦查权利重新交回到津门市局。
津门才是案件侦查的主体,他们只是督导。
市局上上下下都很配合,如果常威还要仗着部委特派员的身份抢夺办案权,那就是李世民改元——不讲武德。
邱队长已经带着人前往福利院。
……
津门市局下辖的接待单位不叫招待所,叫做宾馆。
现在能用这个名字的,不用进去看,就知道环境很好。
十来栋小洋楼隐藏在绿化丛中,若隐若现,每一栋楼房之间都有着二三十米的间距,堪比后世的豪华别墅区。
龙组住的是一个独立的小楼,三层,并给他们单独配备了炊事员和服务员。
客厅餐桌上,姜红霞和邬继茂还在讨论着上天的事情。
虽然国内鲜有报道,但龙组还是能听到国际上的只言片语,两个超级大国都在谋划着进入太空。
只有常威知道,三年后,人类会真的在太空行走。
十年后,人类飞行器终于登录月球。
国人也是向往天空的,从竹蜻蜓到风筝,从王莽麾下的翼装侠到万户的载人火箭,从嫦娥奔月到坐地飞升,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天空的探索。
我们对上天这件事一直有原始而质朴的梦想。
冯如曾立下宏誓言:“苟无成,毋宁死。
中国人设计的第一架飞机仅仅比世界晚了六年。
七十年后,我们的空间站将独步宇宙。
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慨,常威听着杜野汇报下午收集到的情报。
他祖上就是津门人,虽然跟着奶奶也学了不少津门口音,但这是他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姬晓望只负责开车,坚决不肯给出任何建议。
最后杜野决定,去看看韦焕第十二岁的孩子,希望能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
于是在福利院里偶遇了郑莫庸。
他和韦焕第是同乡同村人,幼年时一起玩耍的哥们。
从鲁省来到津门落脚就是韦焕第介绍的,当时韦焕第已经在宝隆汽修厂上班,回家祭祖时两人遇见,郑莫庸知道他现在津门,就托他帮着留意一下有什么工作。
不管干什么都行,总比窝在乡下强。
一直到千禧年之前,除了少数几个村子外,城市的生活要比乡下好数倍甚至数十倍。
当时韦焕第漫不经心的答应着。
郑莫庸也以为他是在敷衍自己,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韦焕第八岁就离开,两人有一二十年未曾见过面。
谁知道两个月后,韦焕第来信,给他找到一份在粮库打杂的工作,并随信寄来了去津门的路费。
男人的情谊有时候很奇怪。
听到这里,常威想起病房外九个兄弟一小时凑五十万的事情。
从此,郑莫庸和韦焕第夫妇就有了经常性的来往。
解放后,粮库被接管改成粮站,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正式工人,而韦焕第因为军统的身份被判入狱。
念及往日的情谊,他并没有避嫌,每逢年节都会携一份礼物去看望韩少珍和孩子。
这是真正的兄弟情,不是曹贼那种汝妻子吾自养之。
时间线拨回到下午,福利院。
杜野和郑莫庸坐在门前台阶上抽着烟,唏嘘往事,姬晓望坐在一旁奋笔做着记录。
“你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杜野赞叹了一句,把手里的烟头在台阶上掐灭,好奇道:“你之前就知道他昨天释放?”
“我只知道他要回来了,不知道具体日期。”郑莫庸解释道:“昨天我其实是去接我们副站长,他探亲休假回来,津门解放时他负过伤,一条腿留下残疾,走路有些不便。”
“哦,老革命啊,那你和韦焕第打招呼了吗?”
“没有,我刚准备去的,结果我们副站长的车到了,我就想着今天再到家里拜访。”
说到这里的时候,郑莫庸有些感伤,沉寂片刻后才继续道:“到了他们院子才知道两口子都没了,尸体又在公安局不能祭拜,所以我就买了点东西来福利院看孩子。”
他顿了会,期盼道:“公安同志,我能收养他们的孩子吗?”
杜野不懂,只能看向姬晓望。
姬晓望在市局总务科工作过两年,对法律法规很熟悉,“按照政策,应该要先询问韦焕第和韩少珍家的亲属,如果他们都放弃的话,由国家抚养,这个时候你才能提出收养。”
“韦焕第家没人了,他当年是逃荒出去的,家里人都死绝了。”郑莫庸叹了口气,想起好友一生坎坷,心情愈发沉重。
杜野开导了几句,被姬晓望悄悄的戳了下腿,才醒觉过来,换过话题道:“你还记得和韦焕第聊天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郑莫庸回忆着,半晌后道:“四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咖啡色夹克衫,没系扣子,里面是白衬衣,提着个黑色公文包,我就看见电线厂三个字,他脚边还有个藤条箱。”
第328章 三开分子
除了这些之外,郑莫庸提供的都是些杂乱毫无用处的信息。
刚说完这些,范团儿从调查局回来,拿来一摞不算薄的资料。
常威打开档案简略看了会,只能感慨人生挫折境遇无法预测。
韦焕第,1918年出生在鲁省的一个富农家庭,幼年时家乡遭遇灾情,时疫肆虐,全家三代八口人死得只剩他一人。
在家乡无法生存,他就跟着乡里的大人一路行乞来到津门。
从八岁到十二岁,他讨了整整四年饭,偶然遇到了一个机会。
那天,他饿着肚子在租界上行乞时,一辆黄包车从身旁一闪而过,车上的乘客往路旁垃圾箱里扔了一件东西。
韦焕第眼尖,捡出来一看,竟是一个钱包,里面分文全无,只有一张印着洋文的铜版道林纸和一页信纸大小的旧纸。
韦焕第上过两年私塾,识得若干汉字,却不谙洋文,不过他认得上面的阿拉伯数字,寻思这可能是外国银行的支票。
再看那旧纸上的文字,勉强能够分辨出这是一份借款契约。
四年行乞生涯,使得这个十二岁的小叫花的阅历远比同龄少年丰富得多,他猜测刚才那个坐在黄包车上的家伙大概是个扒手,窃得了某个富人的钱包,把里面的现钞拿走后扔掉了钱包。
韦焕第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按照借据上的地址找上门去。
韦焕第的判断是准确的。
那个失主是租界一家汽车修理厂的老板钱福义,借据是他出借给朋友的一笔五千大洋款项的凭据,而朋友却抵赖拒还。
这天,他带着这份证据去跟律师见面,那张花旗银行的支票则是支付给律师的诉讼代理费,不料在电车上钱包失窃,此刻正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更没想到的是,一个小叫花竟然把钱包还给了他。
钱福义大喜过望,拿来钱硬要塞给韦焕第。
这当儿,韦焕第显出了他的少年老成,提出不要分文酬谢,最好是给他一个饭碗。
钱福义当场拍板,让他进自己经营的宝隆汽车修理厂当了一名徒工。
韦焕第脑子机灵,学了三年满师。
他凭着那份察言观色的本领,又结识了青帮的吴四宝。
青帮本就是漕运水手中的行会性秘密结社,原本就分布在北直隶一带,后来才发展到江浙沪地区。
吴四宝跟钱福义是同乡,由于汽车修理厂有机床设备,所以青帮私藏的武器一旦发生了故障,就由吴四宝拿到修理厂修整,需要更换零部件的则用机床设备自制。
枪支修好之后,由吴四宝带往郊外试枪。吴四宝每次试枪,都会叫上韦焕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