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拿着饭盒在每人桌子摆了一把水煮花生,又拉着凳子凑到朱飞虹身边,“姨,您也吃花生。”
朱飞虹是姜红霞的师傅,游击队退下来的老战士,她脸上有道子弹擦过留下的伤疤,所以平时不喜欢笑,笑起来那道疤更恐怖。
因为不爱笑,性格刚强又嫉恶如仇,平时很少有人敢和她亲近,姜红霞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
常威却不怕,贴着朱飞虹像个撒娇的孩子。
朱飞虹脸色冷峻的看着桌上的花生,声音却难得轻柔,“小常威,这些东西你以后自己留着吃。”
“姨,我多着呢,明天我专门给您带一盒,您拿回去给我叔下酒。”
“再多也是要花钱买的,好孩子,上班了要学着省着点用钱。”
“知道了姨,这是我该孝敬您的,您忘了,我小时候嘴馋可都是偷您的饼吃。”
朱飞虹回忆着常威曾经的样子,感慨时光飞逝,小皮猴现在也成了大人,脸上不自觉浮现丝笑意,用手正了正常威的大檐帽,“喜欢吃姨明天给你烙。”
“唉,还是朱姨好,不像某些人当个小官就要罚我两条鱼。”
肖强气的丢过来个花生壳。
邬继茂和姜红霞来了三年,早就知道常威在所里的无法无天,只有李来福接触的少点,他上班的时候常爹已经牺牲,常威就很少过来。
此刻见到常威和朱飞虹都能聊起来,又和自己师傅谈笑风生,钦佩到五体投地。
惹不起,惹不起。
这小子后台太硬。
新人入职应该怎么做?
巴结领导,勤于杂务,虚心请教,可常威算新人吗?
他比所里半数人来的都早。
后厨的老王头他喊爷爷,门房的张老头他喊破老头,张有德都不敢。
至于具体工作……
肖强也没交代,行政小队负责辖区刑事案件,大案要案只要隔天就会被分局接手,留下来的都是些琐碎的事情,偶尔出个现场,配合下分局的抓捕。
几个办公室里晃晃,再去老王头那聊聊天,和张老头斗斗嘴,混日子他最在行。
到了下午,辖区里被管制处罚的人过来报到,李来福和邬继茂拿着花名册去了前院点名。
被管制的对象都是一些情节较轻的犯罪分子,偷鸡摸狗,聚众赌博,倒买倒卖,或者乱搞男女关系一类。
管制处罚对罪犯不予关押,但限制其一定自由,他们可以仍然留在原工作单位或居住地工作或劳动,在劳动中同工同酬,不过每周一要到辖区派出所汇报过去一周工作生活和思想情况。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管制是刑事处罚,而更严苛的劳教是行政处罚。
常威晃悠着跟出去看热闹,稀稀拉拉十多个人有气无力的应声点卯。
他蹙眉站了会,见到人群后面三个小年轻嘻嘻哈哈的没个样子,走过去就是两脚猛踹。
“他妈的,站直啰。”
三人刚想炸刺,看到打人的穿着警服不敢还手,为首的青年梗着脖子不服气。
常威上去一巴掌,“装老炮儿是吧?进过炮所吗?我不能把你们送到炮所,但是送你们去清河农场就是一句话的事。”
“凭什么?”
“小爷乐意,你不服?来,告诉小爷你叫什么名字?”
三人看常威要来真的,顿时惶恐不敢回话,规规矩矩的贴着墙根站好。
就是欠收拾。
“什么事被管制的?”
“……”
“妈的,不说是吧?”
“别打别打,我说我说,我……”挨揍的小年轻声音压到嗓子眼,“我们仨是偷看寡妇洗澡。”
第38章 许大茂的示好
常威觉得这三个家伙应该很庆幸,如果到了八三年,这三人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
他转悠到小食堂后面拎出来几把铁锨和扫帚,板着小脸道:“去,把这院里清理干净。”
三人愣了愣,看到常威面色不善,连忙垂头丧气的把工具接过来,只在心里把常威祖宗十八代全骂了个遍。
李来福和邬继茂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常威走回来对着剩下的十几号人道:“你们去扫中院和后院。”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愿意,常威卸了腰上的皮带把枪套放到李来福手里,舞着皮带道:“想挨揍的就别动弹。”
这些人遗忘的记忆瞬间恢复,争前恐后的开始找工具干活。
从派出所里走过一遭出来的人,谁没吊起来被皮带抽过。
常威看他们还算老实,默默的收回枪套串到腰带上,点了根烟坐在垂花门下当监工。
管制在后世本就有社区矫正的处罚,什么叫社区矫正?
就是要为社区服务。
如何为社区服务?后世小红帽红背心的志愿者不也是一边拍照一边捡垃圾吗。
志愿者都能干,被管制的犯人不能干?
整个派出所院子热闹起来,分散开的管制犯人前中后三个院子干的热火朝天,不扫干净常威真不会放他们回去。
老警察们从屋里出来笑呵呵的看稀奇。
“你弄的?”
张有德皱着眉头走到垂花门顺手接过常威递来的烟,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自己徒弟的主意。
“嗯,每周过来点点卯,可把这些人给美的。”
“这样弄没事吧?可别弄出麻烦。”
“这有啥,师傅,以后再抓着小偷小摸撬门溜锁的,也别送劳教,就留在咱们街道清扫胡同,每天两三个小时,保证上级领导满意。”
“合适吗?”
“这叫做矛盾不上交,就地解决,到时候整个辖区卫生条件提升,谁不夸咱们好?”
张有德思忖着没说话,从前也没人这么做过,不知道合不合适。
“您看着吧,最多一个星期,街道办就要找过来求着您指派人,到时候您还不是轻松拿捏住陈主任。”
“别瞎说,那是我们领导。”
“嘿嘿,您就偷着乐吧。”
把管制犯人用起来这件事是常威临时起意。
整个鼓楼辖区都是老旧胡同住宅,没有下水道,没有垃圾场,夏天明沟暗沟就会堵塞发出恶臭,公厕更是要捂着鼻子进去,到了冬天胡同两侧墙根下堆积的都是脏雪。
街道也想解决这些事,但是既没钱也没人。
正好这些人可以用起来。
一个个犯了罪还跟没事人一样,哪来这么好的事。
敢不服从的统统送去清河农场,劳教都不用通过法院,所里上报分局就能定。
常威的处罚不算重,就算是去举报也没人会搭理。
他也没让这些人给自己干私活。
逃跑不干?没有介绍信能跑哪去?而且一旦逃跑这辈子可就别想再回来,且抓住就得送去西北劳改。
比较之下忍一忍最多两三年管制期满就能熬出头。
除此之外,常威还有别的想法,他们都是些街溜子,对街面的熟悉超过公安和街道办,以后办案这些人也能提供情报。
没到下班时间整个院子已经彻底清扫过一遍,在常威数次要求返工后,别说垃圾,藏在砖缝里的浮土都被扫了出来。
听到明天开始每天扫两个小时的大街,十几号人差点把那三个小流氓用目光杀死。
都是他们仨先惹出来的祸。
常威没理会这些恩恩怨怨,今天邬继茂和师傅谢三福值班,他到点下班,拎着衣服包裹溜溜达达回家。
刚走到胡同口,许大茂骑着自行车带着一筐青菜萝卜从常威身边超过去,扭头回来瞅了眼,一把捏住刹车杵着腿大惊小怪道:“常威,你怎么穿你爹的警服?”
常威慢慢走到近前,拍了拍腰上的枪套,“大茂哥,我还能拿我爹的手枪?”
许大茂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你当公安啦?”
常威略显傲娇,小脸微扬道:“嗯,今天刚入职。”
许大茂羡慕道:“嚯,你是真行,这么早就接了你爹的班。”
常威认真道:“大茂哥,我这可不是接班顶职。”
“那你这是咋回事?不是说你要去读公安学校才上班吗?”
“我这是特招。”
“什么招?”
“以你的智商和你说不明白,反正我现在是公安,就在鼓楼派出所上班。”
“嘿,你怎么说话呢,对了,你这也没上学,实习期一个月能有多少钱?”
“我不实习直接转正,算中专毕业,一个月三十七块五。”
“多少?”
“三十七块五。”
许大茂不说话了,幽怨的看了常威一眼,闷头右腿用力一滑,左脚踩着脚踏子晃晃悠悠的骑,背影满是凄凉。
他熬了三年,现在三十三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