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送走张有德和陈铭记后,就看见厨房里的灯又亮起来。
杨敏正在给他准备明早出行前的早饭——饺子。
常威放轻手脚走进去,突然发现母亲现在只能顶到自己的下巴。
大概自己又长高了吧。
杨敏只有一米五几的个子,在五十年代的北方来说,女人里的再普通不过的身高。
但是常奶奶说,她小时候其实是条长腿,长不高是因为小时候挑水太多,被担子压的。
那时候她刚被常家收留,为了不被嫌弃赶走,她每天天不亮就会爬起来挑着水桶去村里山脚下的河边担水。
因为挑不动,她每担只能挑回来小半桶,因此她要跑很多趟,也养出一双大脚。
那时候常山刚刚出生,常仑还是个鼻涕娃,她就每天背着常山,牵着常仑,去田里挖红薯,捡麦粒,赶麻雀。
家里的活,她一个人干了大半。
所以,到现在,常仑看见杨敏都是喊大姐。
长姐如母。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杨敏转身过来时不由的需要仰望,欣慰的抬起手摸了摸常威的脸颊,“长个子的时候要多吃点,你脸都瘦了。”
“吃的好呢,我前几天刚去了港岛,在那边天天用鱼翅泡饭。”
“鱼刺?那玩意泡饭不怕喇嗓子吗?”
“呃……我说的是翅膀的翅。”
杨敏不懂,嘀咕着南省人真是什么都敢吃,也不知道他们吃不吃人!
常威笑着没解释,看了眼饺子馅,凑过去闻了闻,“香。”
“韭菜鸡蛋的,你小时候最爱吃。”杨敏笑着,右手握着筷子在盆子里逆时针搅拌。
“您这才放几个鸡蛋啊,多放点啊。”
“放了四个了,你去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家包饺子敢放四个鸡蛋的?也就是家里的母鸡不怎么叫唤,要不然我都得把鸡杀了。”
“杀了好,老母鸡汤好久没喝了,娘,你怎么还打人呢……”
常威躲闪着老娘的攻击,挨了两下,又笑嘻嘻的凑过去,顺手把馅料接过来自己拿着搅拌,手掌翻覆间,把一颗体质果实落下去,又快速搅入韭菜馅料里。
杨敏就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变化。
垂花门下的婆婆妈妈们已经换了阵地,每天等丈夫孩子出门后就拿着锄头和篮子出门,四处挖野菜。
连榆树叶子都摘。
“现在猪肉不好买了吧?”
“哪里还有肉卖?现在想吃肉,最多到供销社拿肉票买点肉罐头,还贵的要死,幸好你拿回来的腊肉多,小珑每天回来就够着脖子数呢。”
“家里也别太省着,我带回来的那些猪油每餐放点,几个小家伙长身体呢。”
“知道了,知道了。”杨敏嫌他烦,把他赶出去,“床给你铺好了,早点洗洗睡吧,明儿几点走?”
“中午,早上得去趟部里。”
“那赶紧去睡觉,把衣服丢外面,我一会给你洗了。”
等常威去洗漱了,她才打开橱柜上层,小心翼翼的把罐子抱下来,从里面挑选出几颗鸡蛋打散了搅合进去。
鸡蛋都是她养的老母鸡下的,每一颗的蛋黄都特别黄,带着喜气。
等把饺子馅和好,她在厨房里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吸了吸鼻子,起身拿起刀走到鸡窝开始挑选老母鸡。
……
夜色还未完全褪去,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静寂之中,渐渐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将柔和的光撒到常威床前。
地上的泥土已经被朝露浸染,墙角的爬山虎正泛着绿意,嫩芽也逐渐丰满起来,努力向上探出一条藤蔓。
常珑就趴在窗外,一瞬不瞬的朝屋里盯着,看到常威翻身准备起床,又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
常威穿好衣服,端着水杯和牙刷出来,在南墙的水池边蹲在常珑身边,一边挤牙膏一边道:“放暑假了,我让杜野回来接你去川省。”
小姑娘嘴里含着泡沫,兴奋的在常威脸上吧唧了下,“大哥,你说话算数啊!”
“算数,到时候你们几个小家伙都去。”常威嫌弃的擦了擦脸,看着跑过来的常天继续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川省是个好地方。”
常天兴奋的又开始原地转圈圈, 把常妮和常南也引了过来一起高兴着。
常珑连连点头,“默默说过的,他们那里的抄手好吃,凉粉也好吃。”
“你就知道吃。”常威嘴里说着,手却伸进口袋里,拿出一摞钱和一叠粮票给几人分了分,“家里要是吃不饱也别闹,娘有她的顾忌,你们自己去外面买点包子或者馒头吃。”
常妮还想推辞,常珑却连忙把口袋捂好,眼睛笑成月牙。
洗漱完,常威到堂屋里,先给老爹上了香。
穿着警服的常昆就在纸片上含笑看着他,下面一排勋章光亮如新。
“小天每天都擦。”常爷爷捏着烟锅子走进来,扯了把椅子坐下,轻声道:“娃儿,在外面别太拼,家里现在吃喝都有呢。”
“爷爷,我现在都是正处了,哪里还需要拼命。”
“爷爷不是老糊涂。”常爷爷抽了两口烟,小声道:“我昨天起夜,你娘屋里的灯都没熄。”
常威轻轻点了下头,沉默着没说话。
早上吃的饺子,而常威面前摆着一碗黄澄澄的鸡汤。
金黄色的液体在碗里轻轻晃动,就像温暖的阳光一样。
第520章 范爸的邀请
北方的春天来得稍微晚一些,它化作北归的候鸟,从遥远的天际飞回来,留下丝丝绿意。
北海边的柳条重新长出叶片,随着和煦的春风款款摆动。
常威来的已经很早了,但护堤上依然很难找到空位。
今年开始,这里多了很多钓鱼佬,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从装备上可以看出,不少是新手,只有一些最简陋的渔具。
他背着小手沿着护堤溜达了一圈,最后蹲在二师兄漂不动身边,屁股上下抖动着,嘴角咬了支烟。
老头扭头看了他好一会才辨认出来,“是你小子啊。”
作为京城溜鱼门四大空军之一,他曾经找常威买过一条大花鲢,迷路后提着鱼从西城走到了朝阳。
常威把护堤边挂着的鱼篓提上来,嫌弃道:“这种小杂鱼您也要?”
“有就不错了。”老头一把扯过鱼篓,又轻轻的放入水中,努嘴朝四周歪了歪,“这么多人,大多数还不如我呢。”
常威就嗤笑着不说话。
“开春就没见你,你这是跑哪里钓去了?”
“出差,去了趟南边。”
老头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是这德性,你装什么正经人呢?
常威也不在乎老头的看法,他把手上的祖传箭竹鱼竿拼起来,从老头的罐头瓶子里抠出条肥蚯蚓挂上,“借了用用,还您一条鱼。”
“还条鱼?就你能是吧,你能钓到白条我就算……卧槽!”
常威把大半斤重的鲫鱼丢到老头身边,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下鱼钩,淡然的抛入湖水里。
他来北海就是进货的,时间紧,任务重,没功夫废话。
离京时还未化冻,家里前后两个院子的水池只能空着。
既然能抽空回来,当然得趁机给补上。
钓了两个小时左右,他看了眼手表,把柳条从水面提起。
二十多条鱼被穿腮后没了挣扎的力气,常威挑了挑,把几条小鱼拣出来作势要丢回到水里,嘴里说着,“您这一上午也没上两条,我给您打个窝吧。”
老头手忙脚乱的给拦住,把几条小鱼抢过来放到自己的鱼篓里。
用鱼打窝,谁教你的?
常威哈哈一笑,提着鱼回家。
他目前的人生乐趣已经不在钓鱼这种事情上,偶尔过来装一装可以,但是不合适太过张扬。
把鱼养在水池里,又去前院和杜奶奶聊了几句,把停在胡同里的威利斯点燃,驾车出门。
听闻他回京,昨天范爸就想见一见,不过听说首长留了饭,他便把时间改到了今天上午。
常威也是算着他已经忙完早上的工作才过来。
范爸办公的院子不算小,有花,有老树,有葡萄架,办公室也很气派。
办公室里,两张很有特色的布衣沙发中间摆了张四方茶几,面前是茶水。
常威等勤务兵拎着两条鱼退出去,感慨了句,“您这比我那可高级多了。”
范爸从椅子上起身活动了下四肢慢慢走过来,听见这话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又笑了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在隔壁给你弄个办公室?”
常威张了张嘴,到底没敢答应。
“你在江南办的事情我听说了,办的很好,很给我长脸。”范爸今天的态度比上次过年家里见面时和蔼了许多,毫不吝啬夸奖。
常威就有点无力吐槽。
我办事,和你长脸有什么关系?
“听说你还去港岛待了几天?那边是资本主义,风气开放,可别看花了眼啊!”
常威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老登今天把我喊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范爸真的就像是叔叔般和他随意的聊着,过了好一会才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