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有米汤没得?”
“嘻嘻嘻——”左妇人笑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嘻嘻嘻——”来人抱以同样的嬉笑,“你们在说我啥好话啊?”
“说你坏话呢,罗婆娘!”右妇人故意说道。
“没有哈。”张母忙将米汤端过去让她舀,一边笑说,“正说着你那个儿呢,说你儿人长得好,又能干,将来大有出息呢!”
这话听得罗婆娘的一张脸都快笑烂了,“也还好,也还好,你家大娃也能干哇。”
“对了,你家刚子说对象了没?”张母顺口问道。
“还没呢,天天都在部队上,上哪去给他说对象哦,我还想着上你们家来寻一个儿媳妇呢!”
听到这里,张云英有些呆了——难不成她还想着我做她的儿媳妇吗?
“我倒想跟你打个亲家哟,只可惜我要再生一个女儿出来也来不及了,哈哈!”张母开着玩笑说。
“也不用你生了,你们家现成就有一个嘛!”
张云英:现成有一个,谁?
然后将耳朵都立了起来。
“你家英子的小姑子啊,长得细皮嫩肉的,脸蛋长得又漂亮,秀里秀气的,就跟那连环画上走出来的一样。”罗婆娘说,“要不你去帮忙说说看。”
张云英又听得呆了:你不是说喜欢我这样的长得壮实屁股大的女子做儿媳妇吗?你可真是善变啊!
不是善变,是这个罗婆娘啊,就是一门心思想要跟支部书记家做亲家啊。
“好嘛,等空了我去跟你说说看。”张母说。
“那就这样说定了哦,回头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罗婆娘端起米汤,笑眯眯地转身往灶房外面走去。
有些呆呆地望着罗婆娘出去的背影,张云英的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有一股子莫名的说不出来的失望感。
“主人家,抱灵牌子的人咋安排哟?”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在灶房门口响起,又将张云英的惆怅情绪给打断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不用想自然是说话如吼的大嗓门陶队长了。
“不是说让宋二弟抱灵牌子吗!”张母看向他说。
“你那亲家母说的,宋二弟发高烧,抱不了,要找人把他拉到公社医院去。”
张母讶异道:“是么?有这么严重吗?发烧了让张云洪来给他打一针就是嘛。”
张云洪是张云英的堂兄,是大队医疗站的赤脚医生,还是有一定医术的。
“就是,一点头痛脑热的,哪有必要去医院嘛,莫得那么娇气的。”张二哥出现在门口,说道:“我劝都劝不住,她们硬是要我去找个拖拉机来把他和白知青一起送到医院去,你说笑人不笑人嘛?”
“拖拉机找到了没?”张云英霍地一下从柴角处立起身来。
“找是找到了,但是人家拖拉机师傅说现在没空,得吃了饭再来拉他们去。说白了,两个大队才一个拖拉机,人家活路都忙不完呢!”
“哦,行,随便让师傅来把宋青云拉去火葬场烧了算了。”张云英大声说道:“反正他们家也不在乎这个儿子了,既不料理安埋,又不让人抱灵牌子,这样子埋下去也是惹人笑话,还不如烧成灰撒到河里头去冲走。”
说着,她将碗里剩下的饭菜两口扒拉进了口中,再两步跨到灶前将碗筷往灶头上一放,扭头径直往灶房外走去。
“英子,英子,你要干啥去?”张母在后面叫她。
她装着听不到。
张母只得急忙对张二哥说:“二娃你快跟着去,看你妹要搞啥子事!”
张二哥答应着立马跟了出去。
张云英从灶房出来后,直接去猪圈屋那边拿了把斧头出来,直端端地便往灵堂去了。
“英子,你要整啥子?”张二哥追上去问。
张云英大声地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就把棺材劈开,叫师傅来把宋青云拉去火葬场烧了。”
这话一出,震惊了整个院子的人。
张二哥伸手去夺她手里的斧头,劝道:“英子,你莫乱来!”
她自然是不肯罢手,兄妹俩在灵前纠缠在了一起。
宋家三口此刻正关着门在屋里悄悄儿吃着饭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喧闹声,紧接着便有人在外喊着:“宋亲母,你快出来,你儿媳妇拿着斧头要劈棺材了!”
宋母一听,吓得差点从床沿上滑坐下来。
棺材劈开还得了啊?那不是诈死露馅了吗!
要是大家发现宋青云是诈死,那他们全家都得完蛋!
要知道他们的成分是资本家后代,下乡来是进行劳动改造的,之所以如今还能活得像个人样,完全是仰仗了张家人的庇护。
如果棺材被人劈开,曝光了宋青云的诈死,可以想象是什么后果,就是张家也庇护不了他们了。
更何况这个乡下儿媳妇已经变了,变得跟他们完全不亲了,就算是宋青云活过来,只怕她也会翻脸不认人。
第14章 渣男把自己埋了
宋母啥都不想了,赶紧冲出房门,飞快地窜到了灵前,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张云英的腿,哭叫道——
“儿媳妇啊,你千万不要做坏事啊,是妈错了,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千万不要砍了青云的棺材啊!”
哭着叫着,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张云英的面前。
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婆婆妈给儿媳妇跪下,这是被逼到了什么地步了啊!
换一种说法,长辈给小辈下跪,就是变相诅咒小辈,玄学上说就是让小辈折寿。
多阴险的老婆子啊!
张母冲过来拉宋母,皱着眉说道:“亲家母,你也没必要这么做吧,你这么做不就是诅咒咱英子吗!”
“啊,是吗…”宋母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急说:“没有啊,亲家母,我哪敢这样子想啊!我只是一时急的…”
随即她抱着张云英的双腿立起身来,又哭丧着脸哀求说:“儿媳妇啊,你就看在和青云夫妻一场的份上,饶过他吧!妈求你了…”
这时宋青茹也跑了进来,抱着张云英的胳膊哭道:“嫂子,求求你不要砍我哥啊!”
母女俩一副好悲惨又无辜无助的样子,看得满院子的人都跟着唏嘘不已,顿时觉得这个儿媳妇做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哼哼!
张云英冷冷地看着这母女俩的虚伪表演,唇角扯起一抹冷笑来,朗声说道:“我就问你们,宋青云还要不要埋?”
“埋,要埋!”母女俩同声说。
“要不要人抱灵牌子?”
“要,要的。”
“宋二弟要不要抱?”
宋母哭道:“儿媳妇啊,你二弟现在病得起不了床,烧得打摆子呢!”
张云英:“那就是没人抱灵牌子了!好,我这就去劈棺材…”
“不要啊!儿媳妇…”
宋母又要下跪。
“宋二弟”出现在了灵堂口,颤声说道:“妈,我抱灵牌子就是。”
“你,你咋起床了呢…”宋母扭头过去,惊讶地望着他。
“我,我没事了。”宋青云咬着牙说,目光瞟向张云英,透出一丝恶狠狠的恨意。
张云英无惧他的恨意,直接对视上他的目光,心虚的他顿时就低了眼,身体不可遏制地抖起来。
“可是你还在发烧打摆子啊!”宋母放开了张云英,扑到他身上来,抱住他,使劲给他使眼色。
儿子呀,你得赶紧带着白雪走啊!错过这个机会你恐怕就难脱身了!
宋青云用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握住宋母的手,轻轻对她说:“没事的,妈…哥的灵牌子我必须得抱,医院不去了,以后…再去。”
“…”宋母怔怔地看着他,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
儿子的意思是:灵牌子我必须抱,否则就会露馅。带着白雪离开这事可以缓一缓,以后还有机会,我现在不是宋青云了,是宋二弟,宋二弟是可以随时离开张家的。
宋青茹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反过来假惺惺地劝宋母:“妈,咱们就都听嫂子的吧,嫂子说啥咱们就照做便是,谁叫这个家是嫂子做主呢。”
“嗯,好的,儿媳妇,我听你的。”宋母随即朝着张云英低眉顺眼地点头说:“我们都听你的。”
满院的人都将同情怜悯的眼光投向了这母子仨。
有人甚至悄悄议论道——
“哎,这就是吃人家的饭就得看人家的脸色啊。”
“就是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
…
就连宋母都觉得自己的女儿做得有些过分了,忙出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乌喧喧的。二娃,你快叫你洪哥去医疗站拿针药水来给他二弟打一针,打一针就好了。”
回头又对宋母说:“亲家母,你可不要跟英子记气哈,英子她也是一心维护青云才使了冲动性子的,她年轻不懂事,你要多多担待她才是。
宋母忙一抹眼泪,说:“不敢不敢,我哪敢跟儿媳妇记气啊,只愿儿媳妇不记我的气才是!”
冷眼看着这母子仨演苦情戏,张云英将手中的斧头交给了她二哥,然后往灵堂外走去。
三轮流水席吃完,乡邻们七手八脚地帮着收拾完院子,唢呐的声音又吹响了,道师拿着灵幡领着宋家母子仨和张云英围着棺材做了一番仪式后,宣布“亡人宋青云”就要出殡了。
“女眷泣别亡人,兄妹哀叩亡人!”道师吟道。
意思就是亡人的母亲妻子这时要哭着送殡,亡人的兄弟姐妹要叩头送别。
于是张云英带头扶棺痛哭:“宋青云啊,你一路走好哇——一路顺遂去到西天极乐世界啊——”
宋母也不得不跟着扶棺假意嚎哭:“我的儿啊——”
那诸如“一路走好”、“去到西天极乐世界”之类的话,她是一句都说不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