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夫妻,还能干什么事。
他曾刻意忽略过这件事,反复劝告自己,既然想要取得她的原谅,那就必须得接受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哪怕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也不能对此有任何怨言。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面对当头而来的冲击,再多的准备,也都脆弱如纸。
他看着他们取了食物,离开了营地,又看着武安侯那个粗人吃饭如风卷残云,粗鲁野蛮,可她却毫不介意,还笑盈盈地把自己盘里的食物喂给他吃。他看着他们终于吃完,她却还给武安侯擦嘴,还靠在他的怀里,同他打情骂俏。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嫉妒过,简直嫉妒得要发狂。
他忽然觉得前世的自己十分可笑,怎么就能因为家宴上她对老东西多看了几眼,多笑了几下,多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她已经移情别恋,去喜欢老东西了呢?
与武安侯这个比起来,那都算什么啊。
哪怕是在她还是他未过门的太子妃时,她对他也从来没有如此体贴亲昵过。
向来只有他主动,她害羞承受,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也会有这样娇蛮的一面。
武安侯……李磐……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他到底有哪里好,值得她如此青眼相加!
太子妒恨交加,再想到老东西那嘲讽挑衅的言语,几欲呕血。
那个老东西又在得意什么?现在簌簌眼中最大的敌人可就是他!不知道簌簌是如何说服武安侯不参加秋猎的,若是被武安侯察觉他觊觎臣妻,难道他觉得武安侯能咽下这口恶气?
太子再度冷笑起来。
一场秋猎,他们几个,无一人参与,竟还能如此热闹。
那就看谁能守到最后吧。
-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下来,楼雪萤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李磐:“要不要回去睡一觉?”
楼雪萤犹豫:“现在能回去吗?”
李磐:“这里只有陛下他们才有单独的营帐,吃饭能随处坐,睡觉总不能随处睡。我瞧不少人都往回走了。”
见楼雪萤还是面露忧色,他又道:“方才行苑里只有我们回去换衣裳,不也没什么事吗?这会儿回去的人更多了,那就更不容易出事了。”
楼雪萤:“那、那好吧。”
李磐便与楼雪萤站了起来,将食盒还了,跟着回行苑的人群,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
李磐关上门窗,对楼雪萤道:“方才我们用饭的时候,似乎一直有人在看我们。”
正准备换寝衣的楼雪萤顿时一愣:“谁?”
“不知道。我没有回头,怕打草惊蛇。”李磐想了想,又道,“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人,我隐约听到有人在我们背后坡上说话,但听不清楚。”
楼雪萤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早告诉你,你怕是紧张得连路要不会走了。”李磐说,“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当时营地周围那么多人,应该不可能是那时候要动手。”
楼雪萤睡意全无,绞着衣袖,眉头紧锁。
李磐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不过后来那种感觉便没有了,也许是人走了。说不定是我们误会了,只是真的有人对我们好奇,在议论我们而已。今天有那么多可以动手的时机,却一直没有可疑之人、可疑之物出现,你说……会不会陛下根本没打算怎么样?”
“这怎么可能呢?”楼雪萤道,“他一定要让我们参加,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
“可现在过去半天了,他都没有限制过我们的行动,我们完全自由。”李磐摸了摸下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楼雪萤深吸一口气:“也许只是因为白日里不便动手罢了。晚上行苑里有宴饮,届时月黑风高,又吵闹喧嚣,才最易行动。”
李磐点点头:“有道理。”
楼雪萤:“到了夜宴,男女分席,你我怎么办?我还能继续跟你坐一起吗?”
李磐沉吟道:“恐怕很难。主要是白日里没有规矩,你跟着我,旁人至多只会打趣几句,可夜宴是有规矩的,你若还硬要跟着,且不论陛下怎么想,其他人大概都先觉得我们两个有毛病了。”
楼雪萤:“可我若不跟你在一起,我怕他单独给你下毒……”
“莫慌。”李磐道,“真要杀我,不是这么容易。”
第66章
秋猎第一日,下午依旧是安然无恙地度过。
参与围猎的人们陆陆续续带着最新的战利品回来,侍从们手忙脚乱地清点着,计算着谁才是今日头筹,李磐和楼雪萤也站在了围观的人群之中,听着周围人兴奋的议论。
面对那些带着血洞的猎物尸体,李磐颇有兴致地点评着,但楼雪萤却有点不适,看了一会儿便瞥开目光,往他臂弯中缩了缩。
李磐意识到她不舒服了,遂道:“那我们去别处逛逛。”
他揽着楼雪萤刚往外走了两步,忽听有人喜气洋洋地策马来报信:“熊!有人猎到熊了!”
围观人群顿时愈发热闹,七嘴八舌地问道:“熊?多大的熊?”
“还没量过,反正比人高多了!”
“是谁猎到的?”
“是左金吾卫何将军,梁国公世子,还有兵部赵大人家的公子一起猎到的!”
“嚯,这么厉害,熊在哪儿呢?”
“那不得等等嘛!在拖过来了!”
李磐挑眉,看向怀里的楼雪萤。
她直愣愣地看着那个来报信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李磐:“怎么,打赌输了,不高兴了?”
今天早上,她莫名其妙和他打了个赌,说只有他能猎到熊,他不在,便无人可猎。他当时还奇怪呢,她哪里替他来的自信。现在好了,她这信心果然不太可靠。
楼雪萤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明明只有李磐一人猎到了熊!其他人根本连熊毛都没摸到过啊!
李磐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一个左金吾卫的将军,加上两个年轻力壮的公子,能合力猎到熊,不是很正常吗?你把人家看得也太扁了。”
楼雪萤:“可是、可是明明应该只有你可以……”
“嘘。”李磐点了点她的嘴唇,“别公然说这种话,不是给我树敌吗?”
楼雪萤咬住了嘴唇,脑子里嗡然一片。
上辈子是李磐猎到了熊,她以为这辈子李磐不参加,便无人可以猎熊,没想到,竟会出现其他三个人。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秋猎的时间变了,秋猎的人员变了,所以秋猎的结果也变了?
没过多久,熊的尸体便被人从树林里拖了出来。
这可是秋猎目前猎到的最大的家伙,大家纷纷一窝蜂涌了上去,想看个清楚。
楼雪萤也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越走越快,几乎是拉着李磐,跑到了人群边上。
李磐:“你这会儿怎么不害怕了?”
楼雪萤却无心回答他,只呆呆地望着被人群围起来的那只比人还高的黑熊。它已经死了,腹部和背部还扎着好几支箭,没来得及拔出。张着眼睛,露着牙齿,面貌狰狞。
真的是熊……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后背抵在了李磐的胸口。
李磐以为她是吓到了,便捂住她的眼睛,把她转了个方向,带着她往其他地方走去:“我就知道你要害怕,是不是还从来没见过熊?”
楼雪萤没有接话。
李磐放下手,笑道:“怎么,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你倒是敢让我一个人去猎熊。”
楼雪萤看向他,目光却不似害怕,倒更像是……无力与慌乱。
李磐愣了愣。
楼雪萤也顾不上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了,一把抱住了李磐。
李磐轻咳了一声:“到底怎么了?就算打赌输了,也不用投怀送抱吧?咱们也没下赌注啊。”
楼雪萤紧紧地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
今晨出发后,李磐在马车上与她说的那些话,让她下定了决心,要找机会和他坦白一切。
可她重生这种事情,太过离奇,而且她与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纠葛,这辈子根本没有发生过,李磐又是个不信鬼神之人,她若贸然说出,他恐怕会当她也得了癔病,要给她找大夫看看。
所以她想换个更容易接受的方法,先和李磐打赌,让他知道,她有一种可以预知未来的能力,等到李磐对她能预知未来这事深信不疑后,她再告诉他,她究竟为何能预知未来。
谁知……谁知她出师未捷,打的第一个赌便输了!
这下可怎么办呢?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不看熊而改看他们之后,李磐也罕见地有点尴尬起来,轻轻拍了拍楼雪萤,低声道:“都看着我们呢,你不是最怕丢人了吗?”
楼雪萤依旧没有说话,只拉起李磐的手,低下头,与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等走出去一段路,李磐还在纳闷:“你难道是发现我不如你想得那么厉害,其他人也不如你想得那么差,所以失望了?可是你到底是从哪儿得出来的结论,只有我能猎熊的?”
楼雪萤这才小声道:“不是熊的问题。”
李磐:“那是什么问题?”
楼雪萤很想再回忆回忆前世秋猎时还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时间已过去太久,她真的想不起细节来了。
楼雪萤:“……我的问题。”
李磐:“你又有什么问题了?”
楼雪萤:“……”
见她又不吭声了,李磐便摸了摸她的头,换了个话题:“等会儿夜宴,我尽量少食少饮,然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出来。”
“可以吗?”楼雪萤想了想,又贴在李磐耳边讲了几句,“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你倒是想得出来。”李磐道,“不过,只要你觉得行,那就行。”
暮色四合,行苑之中,引路明灯次第亮起,如绵延星河,辉煌璀璨。
夜宴就在内苑的花园中举办,隔着一道蜿蜒曲折的长廊,一池静水将男女席位分开,晚风拂过,波光摇曳,过路人群投下的交错长影闪烁不定。
已有果香与酒香弥漫开来,身着彩衣的宫人们如游鱼一般,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席案之间,为宾客们摆上一盘盘瓜果冷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