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楼雪萤与李磐站在分岔处,等大多数人都入了席后,她便同李磐一起走进了男子席中。
原本正在谈笑的官员们纷纷投来讶异的目光,有那天性热情的,已举着酒杯开起了玩笑:“侯爷,就算再喜欢夫人,也不必黏成这样吧!”
“魏大人。”楼雪萤朝对方行了一礼,笑盈盈地唤了一声。
白日里,李磐曾悄悄指给她认了好些官员。这魏大人正是兵部尚书,这次也携了家眷参加秋猎,夜宴的席位就在李磐旁边。
楼雪萤道:“我家侯爷风寒在身,今日服了些药,不宜饮酒,也不宜食用太多油腻之物,今日中午他没管住自己,吃多了些,下午便有些不舒服。魏大人离得近,稍后还请魏大人监督,若是发现侯爷等会儿多食多饮,可务必劝着些他。”
魏大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夫人放心,我一定替你监督好侯爷!”
李磐叹了口气,对楼雪萤道:“只有三岁小孩才会叫人看着吃饭,你还让魏大人监督我,将我的面子置于何地啊?”
楼雪萤斜睨了他一眼:“我这是为你好。”
魏大人连连啧声,挤眉弄眼道:“侯爷莫要装模作样,夫人这般体贴,侯爷恐怕早就乐坏了吧?今日大伙儿可都看见了,侯爷与夫人恩爱非常,怎么这会儿倒生分起来了?”
李磐:“哎,都是我惯得她,非说不放心我,要过来叮嘱两句。”
楼雪萤只笑着,从李磐那张桌案上执起酒杯,令宫人斟满,道:“侯爷不宜饮酒,等会儿若有人来敬酒,也烦请魏大人挡着些。这一杯,我替侯爷谢您。”
“哎哟哟,夫人客气。”魏大人赶忙把酒杯降了些,却见楼雪萤还是与他碰了杯,仰头饮尽。
魏大人吃惊道:“夫人真乃女中豪杰也!”又指着李磐笑道,“侯爷,好福气啊!”
李磐笑而不语。
楼雪萤敬完了魏大人,又把李磐席位周围其他人敬了一遍。众人先前只知道她是楼家长女,精通琴棋书画,只当是个娴静才女,却不知还有如此豪爽的一面,不由刮目相看了几分。
其实楼雪萤来此处敬酒,并不妥当,她如果是别人的夫人,恐怕早就会引起非议了。但偏偏她是武安侯的夫人,武安侯这人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她身为他的夫人,能干出这种不合规矩之事,似乎也不奇怪了。
楼雪萤这么一折腾,全场人都知道武安侯染了风寒,不能饮酒食腻,只能用些清淡菜品。
这世上真正无色无味的毒/药少之又少,许多都是被食物味道所掩盖,才没有被人发觉。毕竟是夜宴,李磐也不可能真的一口不吃,但现在他有理由挑着吃,而清淡之物一旦掺杂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很容易尝出,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尽量避开那些可疑的食物。
敬完了酒,也快到了开席的时辰,楼雪萤该离开了。
在众人的揶揄目光中,李磐又扶着楼雪萤走到了女席门口,低声问:“你还好吗?”
她不喜饮酒,他是知道的,但她今日一下子喝了那么多杯酒,让他有些担心她的酒量。
“还好。”楼雪萤轻声道,“我带了解酒药,吃一丸即可。”
“那就行。”李磐道,“等会儿我早些出来,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染了风寒,早休息也是理所应当。”
楼雪萤点点头:“好,我等你。”
第67章
李磐回到座位,过了一会儿,景徽帝与太子等人也入了席,这夜宴便正式开始了。
席间歌舞笙箫,其乐融融,李磐故意摸了几下手边酒杯,立刻被魏大人制止:“侯爷,是不是馋酒了?可不行啊,你要是喝了酒,回去被夫人闻出来了,我们这几个人,恐怕都要被怪罪了。”
李磐周围几名官员纷纷笑了起来。
李磐便收回手,道:“罢了罢了,不喝便是!”
魏大人:“这就对了,口腹之欲事小,惹恼夫人事大啊。”
李磐:“魏大人莫不是在笑话我?”
魏大人:“岂敢岂敢,夫人这是劝谏侯爷,乃是贤妻啊!”
御座之上,景徽帝召来郑公公:“武安侯为何久不动筷?”
郑公公尴尬地将宴席前的事说了一遍,一边想,侯夫人这是真怕陛下给侯爷下毒啊,可这次真的是冤枉陛下了,陛下什么都没干呐。
景徽帝扯了下嘴角,挥挥手让郑公公下去了,余光却瞥向下首处坐着的太子,只见他神色平静地欣赏着歌舞表演,偶尔吃点东西,仿佛并不在意其他人在做什么。
景徽帝举杯,慢慢地啜了一口酒。
时间还多,不急。
小半个时辰过去,周围人拼酒聊天之声越发吵闹,李磐正盘算着是不是可以撤了,恰好有名宫人来到他身边,悄声说了一句:“侯爷,夫人不胜酒力,托奴婢来传话,问侯爷是否该回去了。”
李磐顿时皱眉:“不胜酒力?”
宫人垂头道:“夫人是这么说的。”
李磐:“她在哪儿?”
“在外面等侯爷。”
莫非是解酒药药效不够?还是那几杯酒喝得太快,让她不舒服了?
李磐忍不住往女席方向瞟了一眼,奈何离得远,实在看不清那边的人影。
魏大人凑了过来:“侯爷,有事?”
李磐勉强笑了一下:“夫人有事找我。”
“哎哟,我就知道。”魏大人笑道,“侯爷快去吧,莫让夫人等急了。”
李磐便朝左右两边拱了拱手:“先走一步,见谅见谅。”
众人也不拦他了,只哂笑着看他离席,然后交头接耳,聊起武安侯夫妇的传闻逸事来。
李磐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御座之上的景徽帝正在用膳,半点眼神也没有分给他,似乎并不在乎他去了哪里。
李磐不由疑惑,难道这场夜宴,真的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宴会而已?
他正欲收回目光,不期与另一侧的太子对上视线。
只是太子也并未有什么反应,与他对视一瞬后,便淡淡地移开了目光,继续观赏歌舞,大约只是见他一人这么早就离席,所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而已。
李磐抿了抿唇,快步离开了宴会。
可走到外面,却没有看见楼雪萤的人影。
李磐:“不是说我夫人在等我吗?人呢?”
传话的宫人似乎也很诧异,问门口侍立的另一名宫人:“可瞧见武安侯夫人了?”
那名宫人道:“武安侯夫人说头晕,站不稳,此处没有坐的地方,所以去别处坐着歇了。”
“别处是哪儿?”
宫人便指了个方向。
“侯爷。”那传话的宫人回过身来,垂首道,“奴婢领侯爷去那边瞧瞧吧,那边有个水阁,夫人应是在那儿暂歇了。”
李磐望着她,拧眉不语。
那宫人得不到回答,不由忐忑地又问了一声:“侯爷?”
李磐道:“带路吧。”
“是。”宫人恭恭敬敬地走到了前面,开始领路。
晚风拂面,吹来阵阵若有若无的花香。
路并不长,拐过一个弯,李磐便看见了架在池塘边上的一个水阁。
水阁离主路有段距离,没那么多宫灯照亮,飞翘的檐角在稀薄月色下显得朦胧不清,连水阁里透出的光晕都变得昏暗温吞,叫人一时间分不清是屋里的光,还是池水折射的光。
李磐走近了些,在水阁门口站定。
“你进去瞧瞧,我夫人可在里面。”
宫人只好上前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回应,宫人便轻轻唤了一声:“夫人?奴婢能进来吗?”
她等了等,试着推了下门,竟能推开,便走了进去。
很快,宫人就笑着走了出来:“侯爷,夫人在呢,只是睡着了。”
李磐负着手,在门槛处顿了顿,才迈了进去。
水阁的构造很简单,一个外间,一个里间,里间的门虚掩着,依稀可见里面的美人榻上似乎蜷了个人影,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
李磐走了进去。
愈发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李磐猛然回头,却见那引路宫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李磐抬起一脚就踹在了门上,那门震颤数下,却还牢牢地锁着。
李磐冷笑一声,喝道:“谁派你来的?什么目的?”
门外却已无人应声。
李磐以袖掩住口鼻,转过身,看向美人榻上的女子。
昏昧光线中,她如同睡着了一般,薄毯盖了半身,露出半遮半掩的衣衫。
李磐面不改色,一把将她揪了起来。
那女子下意识地睁开眼,一句娇柔呼声还没出口,便觉膝弯一痛,被反剪了双手,被迫跪在了地上。
李磐冷冷地注视着她,道:“我数三下,老实交代,不然就杀了你。”
女子磕磕巴巴地道:“交、交代什么……侯爷,你、你不能这样……奴婢虽有错,在这里躲懒,但侯爷怎能趁机轻薄奴婢……”
李磐直接打断了她:“你一个犬戎细作,花言巧语,构陷本侯,本侯这就杀了你向陛下禀明!”
“什么犬戎!侯爷莫要胡说!”一听自己变成了犬戎细作,女子顿时花容失色。
李磐眯了眯眼,掐住她的喉咙:“本侯说你是,你就是。”
那女子被掐得呼吸困难,双手挣扎着拍打李磐,却徒劳无功。
李磐开始数数:“三、二……”
他忽地顿了一下。
很不妙,他虽然已经尽力掩住了口鼻,但说话时多少还是吸入了一些花香,起效极快,身上竟渐渐生起躁火。
李磐改了口,寒声道:“解药交出来。”
他手下略略松了劲,那女子红着眼眶,颤颤道:“奴婢听不懂侯爷在说什么……”
李磐:“本侯知道你有,否则你不可能如此清醒地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