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被他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逗得可乐,随手拽了根狗尾巴草塞到嘴里,含糊道:“人言轻重无关痛痒,气大恐伤身,为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人,不必置气。”
这番话对元宝而言过分深奥了些,他似懂非懂地拧起了眉,纳闷道:“什么意思?”
宣于渊手上用力揉了他的脑袋一把,慢悠悠地说:“意思就是,这些人再怎么恼,拿你姐姐也是没办法的。”
“你姐姐行事自有分寸章法,心中沟壑深得很,用不着你给她操心。”
以玉青时的心计手腕,她若是想在村里博个贤名,也只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今日之事,她肯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但是她却选择了最粗暴的一种,似在有意想借着薛大娘的嘴,把自己的恶名渲染得更不堪些。
世间不论男女,皆看重声名,玉青时如此倒是与世人渴求的方向截然相反。
不过以秦家目前的处境而言,她的恶名传得愈远,或许前来招惹欺辱之人就会愈发少些。
这家里的一老一小,也就能受更多庇护。
只是恶名远扬,对一个尚未婚嫁的小姑娘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宣于渊在心里唏嘘着玉青时的念之深远,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元宝的脑袋,笑道:“你姐姐为了你,算是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你往后长大了,可得记得对她好些,否则呐…”
“又怎对得起她这一番心思?”
元宝迷迷糊糊地点头保证自己一定对姐姐好。
两人闲聊扯淡着到了秦三婶家门前。
秦三婶正在跟个路过的老太太闲话,见宣于渊带着元宝来了,话还没出口脸上就先带了几分笑。
元宝是个性子爽利又嘴甜的,见着人了先声问好。
“三婶儿好!”
秦三婶被他这脆生生的喊声逗得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地说:“好好好。”
“元宝也好。”
“你怎么来了?”
元宝把手里挎着的小篮子双手递给她,笑着说:“姐姐在家做饭,让我和于渊哥哥把借的东西送来。”
秦三婶低头看着他篮子里的东西,忍不住乐道:“你姐姐来借的是补屋顶的东西,不是红枣。”
“你拎着这么一篮子红枣来,是不是弄错了?”
元宝懵着不知道怎么接话,求救似的看向了宣于渊。
宣于渊面上浮现出一缕浅笑,温声说:“没弄错。”“迟迟特地交代了,说三婶肯把东西借给我们是情分,我们也不能白白用了耗了这情分。”
“这是迟迟和老太太在家里晒的一些红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三婶收下给家里孩子当个零嘴也是好的。”
他说着示意元宝把篮子塞到秦三婶手里,笑道:“来之前迟迟交代了数遍,生怕我俩没把事儿办好。”
“三婶就当是帮我们的忙,务必收下才好,否则我和元宝回去了,说不定就要挨上一顿办事不周的数落。”
他相貌生得正气俊朗,未语眉眼间先泛了笑。
开口之声温和中带着不可推拒的风趣,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好感。
秦三婶早上先是被他的皮相震得心中纳罕,这会儿被他几句话逗得眼里的笑意也越发浓厚。
她忙点头说:“行行行,那这红枣我就收下了。”
“你们回去后代我跟迟丫头说谢。”
“谢也当是我们说的才对。”
宣于渊客气又不疏离地跟秦三婶说了几句散话,把气氛炒到一个不生疏却又恰到好处的时候,找了个由头带着元宝离去。
先前跟秦三婶说话的老太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等宣于渊带着元宝走远了才奇怪道:“这是谁家的小伙子?竟生得这般俊朗?”
长得出众就罢了,重点是还很会说话。
他跟自己头次见面,走的时候却不忘对自己打招呼道别。
有礼又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切。
待人处物这般完善的,在村子里可不多见。
秦三婶把篮子里装着的红枣抓了一把塞到老太太手里,笑着说:“这是暂时住在迟丫头家里的于渊。”
“你别看他腿上还伤着,可人勤勉得很,也知道体恤迟丫头的难处,里里外外的没少帮忙。”
“迟丫头的奶奶这几日去照料受了伤的秦大,家里地里的大小活计都是他帮着做的,不然光是靠着迟丫头一个人,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去呢。”
听出秦三婶话中对这人的赞赏,老太太撑不住笑出了声。
“听你说这倒是个不错的。”
“只是我之前在路上听到有人说,薛娘子去找迟丫头的麻烦,说迟丫头鼓捣着薛强想进门,可她也说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是看不上迟丫头的,也不会让她进门,大大的闹了一通。”
秦三婶没想到还有这事儿,愣了下就说:“迟丫头那样好的人品相貌,怎就配不上她家薛强了?”
老太太不明就里地嗨了一声,摇头说:“谁知道呢。”
“薛娘子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认定的事儿,只怕是不好改。”
玉青时虽不是秦家的血脉,可既是入了秦家的门,那跟秦三婶就是带了亲的。
她是个长辈,又一直心疼玉青时小小年纪就被迫撑起了一家门户,听到这里更是好气。
她气不过地哼了一声,不屑道:“她觉得薛强能配天仙,也不睁眼先看看自己家的门户能不能容得下那尊佛!”
“我瞧着迟迟是哪儿都好,待她家薛强也冷淡得很,哪儿是她说的那么回事儿?”
她说的话跟老太太道听途说的截然不同。
老太太奇怪地噫了一声,吸了口气小声说:“照你这么说,迟丫头待薛强没什么不同?”
秦三婶想着早上所见气得笑出了声,呦了一声拍腿道:“我亲眼见着的,还能有假?”
“她说是迟丫头蛊惑她儿子,可明眼人谁瞧不出来,分明是她儿子惦记着迟丫头不肯放!”
“痴心妄想着别人家里的花儿,还非要说是别人先动的心思,薛家这婆子年纪越大越蛮横不讲理了!”
她想到自己早上跟薛强多嘴说的那一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忿忿道:“再者说迟丫头这样好的人品样貌,配谁配不得?”
“依我看,就算是于渊,瞧着也比薛强好得多!”
第99章
玉青时人在家中,并不知外界关于自己又起了怎样的传闻。
昨日雨后今日晴,阳光好得很。
她在院子里拉上了两根绳,确定都拴牢了,才去把宣于渊被雨水淋湿了的被褥抱出来晾好。
被子晾好,就到了做饭的时候。
锅里洗好米焖饭,等饭焖熟的功夫,她就去把昨天做了一半的衣裳拿出来接着做。
她刚把穿好了线的针穿入料子,宣于渊就带着元宝进了门。
元宝还在为村民们说玉青时不好的事儿生气,板着张小脸气鼓鼓的也不说话。
宣于渊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杵着拐蹦到玉青时跟前,看着她手里与自己身上同色的料子眉梢微扬起。
他这次学聪明了,没张嘴就惹玉青时生气,反而是笑嘻嘻地说:“给我的?”
这本就是给他准备的。
被他说穿了玉青时也不生气,低头看着手里的料子,手上的针线快到几乎看不清动作。
“剩了点儿料子,再给你做件换的衣裳。”
宣于渊得了好处心情格外美丽,也不在意玉青时格外冷淡的口吻,俊脸上的笑灿烂得险些能闪瞎人的双眼。他用脚勾了个小凳子在玉青时的身边坐下,眼睛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嘴上却说:“秦三婶说谢谢你送的红枣,让我和元宝回来替她跟你道谢。”
说完见玉青时不接话,他仰头看着天上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流云,又说:“对了,那个果子你喜欢吗?”
“今日天气好,要不我…”
“不喜欢。”
玉青时冷硬地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天气好也不是随意进山的理由。”
“我不喜欢,也不需要你进山去摘。”
宣于渊生来最不喜被人反驳。
可听了玉青时这话却觉得极为受用。
他极力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故作遗憾地说:“不喜欢就算了,明日到了镇上再给你买些别的吃的。”
玉青时没理会他的殷勤,懒得听他叭叭个不停,索性说:“你要是闲着无事,干脆就去把你的被子翻个面好生晒晒。”
“要是晒不干,你今晚就还跟元宝睡。”
宣于渊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一想到跟元宝睡就不想说话。
一想到元宝奇差无比的睡姿,他也没心思叨叨了,赶紧杵起来去翻晒在院子里的被子,生怕今晚重复昨夜的罪。
耳边终于清净了些,玉青时的动作也比之前更加迅速。
她把最后一个线头打结收好,顺手把做好的衣裳递给蹦过来的宣于渊,说:“放在装了洗米水的盆里泡着,一会儿吃了饭你自己洗干净晾好。”
宣于渊到了嘴边的话被迫咽回去,老老实实地拿着衣裳去泡。
说话的功夫,锅里的饭也传出了米香。
玉青时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转头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元宝踮脚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饭,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姐姐,要能吃饭了吗?”
他话音刚落,肚子就很是适景的叫了起来。
四周无人说话,他肚子里打鼓的轰鸣听起来就格外明显。
元宝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赶紧吸气收起了圆鼓鼓的肚子,耳根也开始泛红,少有的开始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