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在面对阿梨时,她已经变得自然大方,可是在面对这些夏家军的士兵们,她总有一种仍抬不起头的愧疚感。
夏昭衣笑:“先吃面吧,喝汤吃肉,身体热得快。其他再说,但拖累一词,不可再说。”
林五妹这时想到什么,对夏昭衣道:“阿梨姑娘,您不要奇怪,兰泽城其实是有汉人的。”
夏昭衣朝她看去,等着她往下说。
“我指得并非如你我这般隐姓埋名,伪装成北元人的汉人,而是光明正大以汉人身份而活着的汉人。不过,他们过得并不怎么好,但他们曾经都很风光。”
夏昭衣道:“原游州从信府的那些官宦。”
林五妹讶异:“阿梨姑娘知道?”
说完,林五妹有些不好意思:“这,也是,阿梨姑娘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种事很好查。”
“没,只是那一阵子,我恰好在游州。”
夏昭衣一双明眸看向在吃面的詹宁和赵亚。
二人同时停下。
詹宁眼皮子一眨,忽然道:“啊,二小姐,您该不会是想要我们去找陈永明吧?”
赵亚小声问:“陈永明是谁啊。”
林五妹更惊讶了:“你们也知道陈永明?我想说得便是他所在得那家医馆。”
詹宁看向赵亚:“当初在衡香,你不是在阮家里守了很久吗?那深山里面有个白骨洞,还有个杀人分尸,都是内脏和尸块头颅的地。”
“你说阮家里就行,别的不用说得那么详尽,吃面着呢。”
“那会儿跑了个小姑娘,跟咱们二小姐差不多大的!那姑娘叫陈韵棋,这个陈永明就是陈韵棋的爹。”
林五妹发现,他们知道的竟比她要多的多。
詹宁道:“梁德昌他们查到,陈永明现在就在兰泽城的一家医馆里当打杂的下手。汉人的身份让他过得不好,工钱也没几个,现在那叫一个穷困潦倒,可惨了。正好,咱们两个人现在生病了,刚好能去医馆里探一探。”
赵亚点头,朝夏昭衣看去:“二小姐,如果找到了这个人,我们……”
夏昭衣道:“杀了他。”
二人同时道:“是!”
“不过先不着急,你们先养病,养好一些再说。”
“没问题,我们身体棒,很快就能好!”
这时,麻宁生从后远侧门外快步回来。
摘下头上的雪帽后,麻宁生将一张通缉令放在桌上。
“二小姐,出事了,您瞧!”
几人一望去,都一惊。
林五妹伸手掩住嘴巴,下意识脱口说道:“怎么会!”
她愣愣地看着画上的女子,顿了顿,又抬眼朝夏昭衣看去。
“好,好像啊,阿梨姑娘,这画得是你吗。”
“是我,”夏昭衣拾起画像,“但我昨夜是道姑头,画像中是马尾。”
而且,画得很怪。
左右太对齐了,齐得像是用尺子比划过去的。
并且整个脸很宽,五官眉眼都集中在中间,导致面部留白很大,显得胖胖的。
不过不重要,只要看过她的人,依然还是能将画像和她联系在一起,那么这画就是成功的。
詹宁道:“看来这些北元蛮子还挺有本事,中午还没有到,他们就将昨天晚上的刺杀和二小姐联系到一块。”
赵亚道:“也太过分了,怎么不把人画的好看点呢?”
林五妹不禁道:“其实,若换成是我,想到一等一的绝世刺客,我也能第一时间联系到阿梨姑娘,世间如阿梨姑娘这样的高手并不多见。”
说着,林五妹忽然一顿,目光看回到通缉令上。
“阿梨姑娘,我能仔细看看吗。”
夏昭衣将通缉令递去。
通缉令上的画像只有一个头像,但是越看,林五妹越觉得熟悉,尤其是刚才夏昭衣所提到的发式。
忽然,林五妹惊道:“我想起来了!这个画像是文白溪画的!”
夏昭衣扬眉:“湖州府的那个文白溪?”
“对,他曾画过一幅画,乃阿梨姑娘您立于江岸,一旁还有一行小字,叫夏女阿梨,癸巳年十一月,游州从信府。”
詹宁一顿:“你说得那幅画我知道,就在规州七散山那小屋子里挂着的,对吗?”
“嗯。”
“可那幅画,我已让张翅带回河京,给二小姐了。”
林五妹道:“那文白溪一支妙笔,他可根据你口头所述便画出人像。令他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又有何难呢?这幅画我确定就是他画的,因为挂在那墙上,我天天都能看到,绝对不会有错。”
说着,林五妹看回画像:“以及,令人将这画像画成通缉令的,必是雪香神木。可惜北元人没有画工精妙的画师,那画像上的阿梨姑娘是侧着脸的,所以另外半张面孔,这些画师就比照着画了。”
夏昭衣若有所思地看着画像,抬起左手支腮。
詹宁道:“二小姐,您在想什么?”
“在想另外一个画师,”夏昭衣道,“他的名字,叫邰子仓。”
邰子仓在白清苑死后,他就辞了老师一职,回家闭门,不见客,不收徒,几乎不露脸了。
而文白溪,夏昭衣在最后一次离开衡香时对支离和徐寅君提过,想要招揽这名字画先生,有这等大家在侧,可以帮上许多忙。
之前在至屠,她收到了支离的信,支离在信上提到了文白溪几句。
经他们的初步调查,文白溪开始出名的时间非常短,在去年,这个人几乎无人认识。
会不会,邰子仓……就是文白溪?
虽然二人的画风完全不一样,色泽、线条、构造布局,无一处相似。
但对于一个画工已炉火纯青的大家而言,熟练改变画风,不是难事。
是不是白清苑的死,所以邰子仓迁怒到她头上,恨上了她,故而才将她画下来?
可这有什么用呢,她根本不惧别人是否认识她。
不过,这只是猜测,邰子仓和文白溪,未必就是一个人。
第1566章 去找陶岱卓
兰泽城的房屋仿照珏州和龙长的建筑,都是很高的石头屋。
但又保留了他们自身部落民族的特色,二楼的地面上铺着非常厚实的毛毡,还是用好几层动物皮毛缝合叠在一块的,极其柔软。
詹宁和赵亚吃完面后,身体撑不住了。
麻宁生将他们往二楼扶去,他们倒地就睡,衣裳都没脱。
夏昭衣在楼下对镜描颜彩,不多时,她变成了一个北元轮廓的中年妇人。
林五妹将她面目全非的过程全部看下来,目瞪口呆。
“阿梨姑娘,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多得是我不会的,”夏昭衣笑道,“唱歌跳舞,画画作曲,酿酒酿酱,我就都不会。”
“您身段柔软,竟不会跳舞?”
“身段柔软除了跳舞好看,更重要得是,打架还能占便宜。”
“有些可惜,您跳舞应该很好看的。”
“我打架不吃亏便不可惜。”
林五妹笑了一笑:“对,打架厉害是最重要的!”
“我走了,”夏昭衣起身,看着她道,“天黑后我再回来。”
“好。”
“这几个时辰,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阿梨姑娘您说!”
“你所知道的和孟公有关的一切,你能告诉我吗?”
林五妹一愣,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心虚地避开。
“我不逼你,你只说你想说的也可。这几个时辰里,你慢慢决定。”
说完,夏昭衣戴上一顶风帽,打开后院的门,走入了风雪。
林五妹知道她必然会问这些,也做好了准备,但当她直接开口发问,林五妹只觉如芒在背,忐忑难安,
毕竟如此不光彩,还包括通敌卖国……
这或许也是她无法面对夏家军这些士兵的原因。
而在少女身旁觉得舒服,原因无他,少女身上有一种奇特的亲和力,让人想要去靠近和接触。
夏昭衣离开小院,一出来,迎风口的寒风宛若刀子,刀刀朝她的脸割来。
她的画像已被贴得到处都是,和林五娘的画像并排在一块。
因大风和雨雪摧残,林五娘的画像已半凋零,墨色褪得严重,四周的边角都起来了。
明明这么冷,街上的人却很多,走到哪都能见到一大群人围在画像前。
夏昭衣没有停留,保持着一个慢慢踱步的中年妇人该有的速度,从一堆又一堆的人群身后经过。
街上的巡逻守卫变多,专门去抓那些少女的肩膀,将她们板过来看脸。
除却巡逻守卫,还有一队又一队的军队在街道上小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