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罗宝珠眉目一动。
她轻轻扬起嘴角,“不知道何先生给我预留了多少份额呢?”
何庆朗没有立即回答。
周围时不时有行人从两人身旁经过,路边高大的风景椰树随风轻舞,热辣的阳光洒在地面,头顶拉扯的电线低矮杂乱。
天空碧蓝,树荫婆娑。
一片宁静中,何庆朗沉着的声音响起,“10%吧。”
或许是意识到这个份额太少,他堆满笑容解释:“听闻罗小姐在深城还合资办了制衣厂,我担忧罗小姐的资金周转问题,只给你预留10%的份额。”
明明是舍不得多给份额,话倒是讲得够冠冕堂皇,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似的。
罗宝珠看破没说破。
也是,快餐店只要能开起来,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肯定能赚钱。
这个机会本来也是她厚着脸皮主动开口求来的,何庆朗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直接讨要合作的机会,在缅怀一番她父亲的状态下,没好意思拒绝她的合作请求而已。
给出10%大概已经是看在她已故父亲的面子上。
这桩合作于何庆朗而言,估计只是维系一下与罗家的联系,没必要给太多,意思意思就行。
“10%也可以。”罗宝珠笑了笑,“不过制衣厂的资金周转问题就不劳何先生担忧了,温经理占了股,我想制衣厂无论如何也沦落不到资金周转困难的境地。”
闻言,何庆朗眉头微皱。
他敏锐地抓住其中关键字眼:“哪个温经理?”
罗宝珠不答反问:“整个港城,还有另外的温经理吗?”
显而易见,是汇丰银行的温经理。
意识到这一点,何庆朗恍然大悟。
虽说生意范围一直在越南,但他在港城也有一些人脉关系和生意往来,之前听闻罗冠雄去世,留了遗嘱,罗家财产的大头都分给了二房三房,大房只分得一家快要破产的制衣厂。
所以当初他在深城旅店碰见罗宝珠,心里还很纳闷。
不知道她是怎么将快要倒闭的制衣厂拯救回来。
现在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汇丰银行新上任的温经理出手相助。
不过……
温经理是英国那边直接委派,且身份不同凡响,一般人根本攀不上关系,罗宝珠是使了什么法子让对方出手相助,甚至还入了股呢?
何庆朗心思流转,不过须臾间,已然换了话术。
“原来是这样 ,既然有温经理占股,想必罗小姐的制衣厂不会出现任何资金上的问题,既然如此,那分给你30%的份额,如何?”
罗宝珠笑而不语。
她原本的预期是20%,现在多了10%,也挺好。
“谢谢何先生。”
“你真要谢我,不如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何庆朗趁势问道,“不知道罗小姐是怎么与温经理成为朋友的呢?”
朋友这个词语用得很妙,他已经笃定罗宝珠与温经理建立某种友谊。
罗宝珠只是笑笑,“我们不算朋友。”
事实上,她和温经理的关系的确还远远够不上朋友。
她只是拿温经理当幌子,想间接多讨要些份额而已。
既然温经理入了股,总得物尽其用。
“罗小姐说笑了,不是朋友,温经理为什么会出手相助呢,看样子罗小姐是不打算满足我的好奇心啊。”
无论何庆朗怎么旁敲侧击,罗宝珠没再吐露一句。
她打算拿其他话题岔开,搪塞过去,刚要开口,不远处电线杆子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抱歉,我有点事情先离开一下。”
话音一落,她人已经走到电线杆子下方,一双眼盯着上方正拿钳子修剪电线的李文旭,很是好奇:“你怎么还会干这个?”
难怪昨天他进门就找钳子,原来是为了接这个活。
李文旭被绑在上面,老早就瞧见这条路不远处的罗宝珠以及她身边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两人对着火车站旁边的空地指指点点,毫无疑问,肯定是在谈生意。
有钱人的世界,他犯不着打扰,也不想打扰。
只当没看见。
没想到罗宝珠主动过来与他搭讪,他手上继续干着活,绑着脸接话:“技多不压身,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穷。”
穷,所以要多学点技能养活自己。
“对了,”既然碰见,他也顺道问一嘴:“我去港城的事情,你怎么安排的,给我个时间点。”
不然他安排活儿的时候没个准,万一头天接了活第二天就要去港城,那铁定完不成。
亏钱不说,还亏了信用,那就不值当了。
“我得先回港城一趟,给你录入信息,让你成为制衣厂的员工,之后你就可以在深城这边提交申请,至于申请多久会通过,我也没个准。”
流程是这么个流程,罗宝珠已经安排好,她过两天回港城一趟,和梁姨碰碰头,看看梁姨那边有没有招齐十来个沪城裁缝。
顺便将梁姨带来深城,负责培训深城这边合办的制衣厂新招来的那些员工。
“我回港城的具体时间在两天后,在那边待两天就会回来。”罗宝珠给出明确信息。
“明白了。”算算时间,他还至少有四天的空挡。
李文旭心里有了数,正想让她去忙她的正事,突然瞧见不远处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小伙子,对着罗宝珠一通报告:“笋岗村那边征收土地的农民在闹事,卫主任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罗宝珠脸色变了变,立马跟着小伙子一起离开。
留在电线杆子上的李文旭眉头一皱。
笋岗村征收土地的农民,不是包含他大姑一家吗?
该不会他大姑在带头闹事吧?
依着他大姑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家搬的雁过拔毛的性子,真闹起事来,原因只有一个,肯定是为了钱。
该不会他大姑还想从罗宝珠身上敲一笔吧?
两方要是闹得太难看,他去港城的计划岂不是又要泡汤?
李文旭没了干正事的心情,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往下一跳,也朝着罗宝珠离开的方向匆匆奔去。
第20章
烈日炎炎, 笋岗村的十几个壮汉歇在树荫下,等待港商的到来。
趁着这个空档,李秀梅回了一趟家。
她家就在隔壁,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她跨进院门便开始叫唤:“俊诚!俊诚!你出来, 跟咱们一起去造势!”
李秀梅已经在心里盘算好,港商闻信赶过来,不知道会带多少人助阵,两方人马免不得要发生冲突。
这个时候就该让自家儿子站在最前排打头阵。
若是对方的人马敢推搡她儿子,但凡磕着碰着一点,看她不讹死他们!
“俊诚,那边的人很快就要到了,你跟我出去助助威。”
黄俊诚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充耳不闻。
他对这些事情不敢兴趣, 自从腿部残疾, 他鲜少再去人多的场合凑热闹。
“你爱瞎折腾就自己去折腾, 我懒得掺和。”
他翻了个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蒲扇,继续扇风。李秀梅看不过眼,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蒲扇,“这怎么能是瞎折腾呢!”
这可关系到以后一家人的生计问题。
少了两亩地, 家里不知道要少多少收成。民以食为天, 这是天大的问题!
“起来起来,别躺着了,赶紧的, 少了你不行。”
李秀梅说着将黄俊诚从躺椅上拖了起来,她力气大,手劲足, 三两下把人拽起,强硬地拿拐杖支在他胳膊下,不由分说将人推出院门。
不情不愿被推出门的黄俊诚很是恼火,看着屋子旁边树荫下歇着乌泱泱一群人,他脸色黑沉,转身就要拄着拐杖往回走。
不知是谁嚷了一声,“来了来了!”
黄俊诚下意识循声望去,不远处路口那抹熟悉的身影让他神情一僵,右腿再也迈不开步。
“谁来了?”李秀梅早已窜到一群人面前,踮着脚遥遥相望。
只见路口和卫主任并排而行的人,赫然是她昨天在政府大楼门口碰见的那个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和小花长得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
她一时有些愣住。
还以为在这片土地上搞开发建厂子的人会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见了她,礼貌开口:“李阿姨,您有什么诉求?”
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姓名?
李秀梅脑子里闪过一丝蛛丝马迹,可她没法去深究,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讨价还价。
她是一根架在弦上的箭,这根箭注定要为广大的父老乡亲谋求利益。
李秀梅早已打过几遍腹稿,开口的时候格外理直气壮。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你给咱们每人每亩地也赔偿3000块,我们就同意征地。”
罗宝珠一口回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