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荔缘看了看时间,王芃苣把唯一的表给了她,说自己可以手动计时。
导航仪信号稳定,她预计自己可以在天黑前抵达那边。
幸好路程是五公里,要是十公里以上,她势必要在中途过夜,那样真的很危险。
在这样的原始雨林走五公里,和正常平原步行五公里,不是一个概念。
程荔缘深深体会到了,当走完四分之三路程时,意识到她完成了一个奇迹。
膝盖因为频繁爬坡下坡,不太舒服,手也有点疼,刚刚遇到一个地方,必须徒手攀爬上去,程荔缘以前连室内攀岩都没玩过,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
中途太累,她找了安全位置,停下来喝水吃东西,休息补充体力,花掉了一点时间。
导航仪上那个绿色小点,和她的位置缩短到一个拇指距离,天上下雨了。
雨势很大,不算暴雨,远处升起白雾,很快能见度变低,要是前方有小型猛兽突袭,会很危险。
程荔缘只能停下,找了个隐蔽地方坐下休息。
看着白雾,她脸上凝固,身体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停了后,雕像变回活人,程荔缘立刻重新出发,距离临时据点只剩半公里不到。
脚下突然踢到个硬东西,程荔缘停下来,弯腰,土里埋着个东西,她拨开叶子,用登山杖把那东西弄了出来,是个很陈旧的金属水壶,军用制式,有些变形。
边缘有几道很深的抓痕,肯定不是人抓出来的。
程荔缘身体有点僵硬,呼吸放轻了些,把水壶收了起来。
往前挪了几十米,钻过一处藤蔓,导航仪发出了很轻的嘀声。
她到了。
临时据点终于出现在眼前。
视野出乎意料开阔,休息站半埋在山坡里,墙面涂成和雨林相近的深绿,屋顶倾斜,边缘还装着排水槽,雨水顺着槽口滴进旁边的暗沟,地面见不到积水。
程荔缘没有贸然急着休息,缓慢地把周围探了一遍。
暂时看不出危险,程荔缘观察前方,倒退着走进休息站,打开门,闪进去把门锁好,慢慢放松了全身。
这里是政府修造的,防潮耐用,
比想象中整洁,靠墙两排金属架,上面整齐放着密封箱,打开一个,里面竟然有水和单兵口粮,还有一张折叠行军床,旁边立着个铁皮柜,对面就是操作台。
王芃苣来过这里,她给程荔缘仔细形容过,一切都跟她说的一致。
程荔缘坐在行军床上,翻出放在腰包里的微型信号发射器。
她找到按键,按了下去,短按是启动,长按就是发射。
信号灯一下一下地闪着红光,频率不快。
程荔缘盯着信号灯,眉头皱起。
王芃苣说过,发射成功是持续稳定的绿灯。
程荔缘又试了一遍,这次变成绿灯闪了一下,又变成了红灯。
王芃苣说过这里应该有卫星信号,不可能没有。
程荔缘控制住心情,刚刚她抵达太顺利了,问题现在才出现。
程荔缘去了对面操作台,翻出了操作手册,费力地辨认英文说明,上面很多军方人员才能看懂的东西,程荔缘看不懂,她试了试,操作台没反应,应该是她没有启动权限,没有启动钥匙之类的。
但为什么休息站的门又是开着的,没反锁?
程荔缘想到了那只水壶,她把水壶放到金属架子上,实在太饿了,拆了单兵口粮,用了卡式炉,前几天饿太狠,吃的太奇怪,以至于这顿饭美味到罪恶。
想起王芃苣,程荔缘实在没心情享用吃的,她必须解决信号问题。
程荔缘去了外面,绕着休息站来回走,发现往西北方向高处走,绿灯会闪两下。
那边有弯七扭八缠一起都分不清是多少株还是单株的树,树根起伏盘结,巨大到不像是地球原生品种,挡住了西北方向一大半天。
程荔缘怀疑是这个东西把卫星信号挡住了。
听说那伽兰山里什么都有,当地人见过很多奇怪的东西,衍生出了多种本土信仰。
坡度很缓,人要是慢慢走,感觉能走到树上去,程荔缘选了个地方往上走,中途停下好几次,费劲地撑着树干,狼狈爬上去,总算坐在了一处较高的树枝上。
高度是她不敢跳下去的,这就是她的极限了,再向上爬就没办法了。
程荔缘双手握住发射器,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她按下按键,屏住呼吸。
信号灯稳定亮起,是绿灯。
发射器都有点发烫了,程荔缘那一刻从心里感谢全世界。
她无比相信这个世界一定有神明存在。
等反应过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根本止不住,糊住了眼睛,烫的她眼眶疼,她赶紧拿袖子擦了,努力平复呼吸,现在哭都是消耗能量,不知在上面坐了多久,等确认卫星收到了定位信号,程荔缘才慢慢往下爬。
她跳下最后一节树根,落在地面,一转身,一头熊站在她对面十米开外,一动不动,不知道观察了她多久。
熊黑糊糊的,眼底是一片冰冷的空白,没有任何情绪,好像程荔缘是块即将被撕碎的肉。
她从出生起就在都市长大,生平里见过的所有人心之凶险,都抵不过此刻这双没有感情的眼睛。
程荔缘瞳孔缩成两点,全身血液冻结成冰,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地上,眼泪都忘了流,滑稽地挂在脸上。
熊非常轻微地动了一下,一声振动穿透空气,程荔缘耳膜嗡地一声,腰带上驱除装置自动检测到目标,开启声波攻击。
那头熊一下子甩了下脑袋,从站着改为四爪扑地,不停甩脑袋,又不想离开。
程荔缘大脑依然空白,身体爆发了本能反应,转身沿着树干就向上跑,跑到不能跑的位置,原地起跳,狠狠抓住藤蔓,不要命地向上,再向上,把自己提上去。
她踩到了一切能踩的点,半秒停留都没有,爬到了比刚刚发射信号更高的位置,坐在了树干交接处,冲击性的恐惧让她脑子都在发麻。
不是驱除器,她百分百会陷入僵直反应,直到熊扑过来袭击,都动弹不得。
小时候新闻上看到过游客掉进虎山,被老虎撕咬丧命,那种恐惧程荔缘记得,一直没去过动物园,对那些地方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不怕死,她怕疼。
程荔缘趴在树干上,紧紧抱住树干,全身都抖成了筛子,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她双腿灌铅,膝盖绷紧发疼,感觉手臂也没力气,维持住僵硬的环抱姿势。
她居然遭遇了熊。
程荔缘近乎出现了解离症状。
那头熊在下面徘徊,它走到了树根缓坡尽头,尝试向上攀爬,它甚至还模仿程荔缘的动作,试图攀住藤蔓。
程荔缘看的想吐。
一股奇怪的热流冲上大脑,那是智慧生物最本能的杀意,只觉想要有一把枪,或什么火箭炮,一炮把这玩意轰的灰飞烟灭。
好在这熊是变种,没有马来熊的灵巧,它很重,暂时上不来,它居然也不急,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下面,时不时抬头盯着程荔缘。
它这是要守株待兔了。
程荔缘没法下去,熬到天黑,再熬到天亮,一定会抵不住睡意,在树上睡着,要是长时间不吃东西,就会身体发虚,还是会掉下去。
“没关系,信号发射出去了。”她心想。
但是行动组多久会来呢?
大概耗了半个小时,程荔缘肢体开始僵硬,她稍微换了下坐姿,面无表情低头看着那头熊。
那头熊突然又站了起来,它没看程荔缘,看的是她头顶上方。
程荔缘听到了沙沙声,一阵从胆生发的寒意掠遍全身。
她慢慢抬起头,看到了侧上方的树枝上,挂下来一条东西。
蛇。
它张着口腔,眼睛像无光的石头,口腔里居然是纯黑色,身体也是渐变的黑,体型非常大,像个消防水管。
毒蛇,王芃苣跟她说过的,想不起叫什么名字,只记得王芃苣的声音。
“小心那种特别高的树,它喜欢挂上面,又大速度又快,一口就致命。”
毒蛇的躯体快速缩张,在树干上毫无阻碍地朝她游来。
那瞬间,程荔缘脑海里爆发出了她知道的最脏的脏话。
“卧槽!!!”愤怒终于让她全身凉血沸腾,召回了急智。
她没有冲动到往下跳,那头熊就等着的,荒唐中时间仿佛变慢,她闪过一念,这头熊和这条蛇是不是形成了共生关系,捕食过这里的人,否则怎么会这么熟练工。
那只水壶是个提醒。
她思考了,可惜她没有深思。
程荔缘向下爬,蛇的速度更快,下面还有头熊在等着。
她放慢了速度,解离了一样权衡,是被蛇咬穿喉咙注入毒液麻痹而死,还是被熊咬死。
一抬头,毒蛇已经到了眼前,嘴巴张的跟黑洞一样。
她视野里出现了白斑,屏蔽了痛觉。
咚的木头响,什么东西深深扎进了树干,蛇脑袋一歪,贴在了树干上。
一支弩箭射穿了蛇的眼睛,穿过它的脑子,将它钉在了树干上。
非常粗的弩箭。
蛇脑袋动不了了,身体在疯狂挣扎。
程荔缘失去了身体感知,还剩听觉。
“不要动。”有人在喊,听不清是谁。
蛇身体太重,弩箭支撑了几秒,蛇就掉下了树,程荔缘听到沉闷的一声,像水泥袋子砸到地上。
她想起了地上还有熊,嘶哑地喊出了声:“有熊!!!”
不管来救她的是谁,她要提醒他们。
“知道。”声音提高的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