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是想要坚持本心,就要被那些所谓的权贵踩在脚底,摧毁梦想。
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啊……
向似锦抓着相机背带的手在微微发颤,褐色的水珠还在从机身淌下。
她走到公寓的大堂前,却缓缓停下了脚步。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以这个模样回家,林千礼会担心。
向似锦想着,后退了几步抬头,发现阳台的灯已经亮起。
片刻后,她扭头,走向了另一条道。
她想找一个没什么人、可以独自待一会儿的空间,小区的开放式停车场就是很好的选择。
向似锦七拐八绕,找了个阴暗的角落,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湿透了的衣物正源源不断与身体的温热交融,可她却浑然不觉。
她望着地面上厚厚的一层尘埃许久,才打开了手机。
手机内存有些满了,里面装满了她当时在Luminé时随手记录的片段。
镜头中边从瑾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嘴角沾着奶油,红着脸正左藏右躲,眼见着躲不开身姿矫健的向似锦,她气急败坏地一回头,将奶油抹到了手机镜头上。
“边从瑾!那是我的手机!”
手机中传来了边从瑾哈哈大笑的声音,还有她自己气急败坏的“追杀”声。
晃动的镜头上残留着模糊的奶油,照见了嘴角噙笑、一脸无奈摇头的Cassandra,还有凑热闹假惺惺劝架的Aviva。
肆意的笑声感染了此刻的向似锦,她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转瞬,一滴水珠砸在了屏幕上。
她奇怪地抬眸,停车场的天花板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潮湿。
但一股温热却再度从脸上淌下,她后知后觉地擦了擦脸——啊,原来是她在哭。
“哭什么啊。”她对自己说。
穿堂风拂过面颊,翻飞的发梢挠得脸痒痒的,她不满地一撇嘴,将脸埋进了掌心。
齿间扣住下唇,与血腥味一同溢出的,还有她竭力压制的哭声。
双肩在黑暗中微微发颤,抽噎的反应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掌心被滚烫的泪水覆盖,流经唇角,她尝到了泪水的味道——是苦的。
九个月,她已经被迫离开Luminé整整九个月了。
那些在Luminé无数个有苦有累却无泪的日夜,每一次想起,都会拉着现在的向似锦往下沉沦。
理性与情感在不分昼夜地博弈——
理性在告诉她,林千礼没有错,他也是受害者,他只是坚定了他的本心,在这条满是污泥的道路,试图寻找一个两全之策,保护她,也保护他自己;
可情感却在堆积与拉扯,它们在嚎叫,在告诉她,她什么都没做错。
九个月以来的每一次碰壁,向似锦都无法阻止她内心最黑暗的想法。
她不可避免地去设想,如果现在的她还留在Luminé,她会不会就不用面对那些糟心的事、糟糕的人。
她会在Cassandra的指引下,不断精进她的摄影技术,去见那更广阔的天空。
她本不需要去面对那些无用的人情世故,而现在,她不得不这么做……
当黑暗在内心蔓延时,让向似锦感到更恐惧的是——
她竟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对林千礼生出了怨怼之心。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用与她的梦想擦肩而过。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向似锦在模糊的水光间,看见了逆光而来的人。
她心下一惊,囫囵地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再度抬头时,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是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碰见的人。
情绪拥堵在喉间,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开口:“……哥?”
向越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平静,让她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他穿了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头发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停车场昏黄的灯光给他的周身堵上了一层朦胧银边。
“你在哭吗?似锦。”
“没、没有啊。”向似锦一听,猛地站了起来。
长时间的蹲坐,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向越吟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谢谢哥。”
向似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人却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向越吟,她住在林千礼这。
但他却找到了她。
向越吟将她下意识的后退纳入眼底,他眸光一沉,掌心已经贴上了她的脸。
干燥、宽大的掌心抚过面颊时,向似锦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想逃,但向越吟的另一只手却抓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再逃。
他目光沉静,一寸一寸将向似锦脸上的泪光擦净,随后轻声道:“这不是眼泪是什么?”
她一时哑然。
向越吟收回了手,与她四目相对,“好了,上去换一套衣服,然后整理下行李,和我走吧。”
向似锦眉头微皱,“哥,你说什么?”
“我说,似锦,和我走吧。”他往前逼近了一步,目光深沉,“不要再待在林千礼身边了。”
第135章
一直以来,向越吟对向似锦与林千礼的感情都持视而不见的态度。
他无数次想过,要将向似锦从林千礼那夺回来,但他不能。
家人、兄长,无数的伦-理与道德压抑着他内心最深层次的欲-望。
他不得不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学业当中,忙着在医院实习,忙着跟导师开课题、做研究,夜以继日的忙碌冲淡了他对向似锦所有的占有欲。
直到,九个月前的那个意外。
而意外发生后的两个月,他晚于所有人,从八卦的高中同学口中,了解到了向似锦的境况。
她什么都没告诉他,向越吟如遭雷击。
当晚,他给向以桃打去电话,但妈妈看起来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于是,向越吟只能将获取消息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因为八卦来找他探听的同学身上。
在对方的帮助下,他终于对网上发生的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但除此之外,更细节的真相,他仍旧一无所知。
从九月之后,他不忙就会去看向似锦。
而也就是这段不被当事人发现的探视,让向越吟亲眼见证了向似锦的变化。
在他记忆中的向似锦,是温柔、勇敢、强大的,而现在的她,变得脆弱、爱哭、憔悴。
她变得不再像她,不再像他记忆中的样子,向越吟不能接受。
“我在实习的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离你的学校不远。”他冷声安排着,“今晚你搬过去以后,买点日用品,以后就和我一起……”
“我不要!”他话音未落,向似锦就往后一撤,情绪激动地甩开了他的手。
被甩开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向越吟眉心紧锁,说:“由不得你说不要,我已经和林千礼说过了,他同意我把你接走。”
“不可能。”她想也没想,“林千礼绝对不可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随意安排我。”
她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像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刺了向越吟一下。
他眸光一沉,说: “似锦,你知道我当时同意林千礼和你在一起的条件是什么吗?”
向似锦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哥,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应该是我自己的事情。”
顶着她坚定的目光,向越吟别开了脸。
他冷声道:“你大一那年的寒假,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了。当时的林千礼,曾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他会照顾好你,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他重新看向她,向似锦湿透的衣服上甚至还沾着褐色的泥土。
“而现在,他根本没有做到当时答应我的条件。”
“你熬了多少个日夜、流了多少的汗水才能留在那个杂志社,外人不知道,但我知道!而现在,因为他,你被莫名其妙针对,不得不从那里离开,又因为他,你得每天背着相机去和今天那样的臭老头打交道!”
向越吟上前两步,抓着她的肩膀,“似锦,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但是你也是受害者啊,你能陪他到现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跟我走吧,我能照顾好你……”
“我不要。”向似锦说。
她的拒绝,成功点燃了向越吟的怒气。
他居高临下的目光中藏着一丝隐忍的痛,大声说:“向似锦!你难道忘记你的梦想了吗!你难道忘记了当时和我说起这件事时兴高采烈的你自己了吗?!”
她用比他更洪亮的声音,吼道:“我当然没忘!”
那些在深夜反复被她从心上拂去的渴望,随着被强压下的情绪一同破土而出。
向似锦红着眼,说:“所以呢?!我没忘,又能怎么样?我已经离开Luminé了!这是既定的事实,不论我怎么去后悔、去难过,它都已经发生了,哥!你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不是在帮我,只是反复在我心上扎刀子罢了!”
向越吟的嗓音染上了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所以我让你和我一起走。”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向似锦情绪激动,“我和你说了无数次,我不要和你走!就算和你走,我还是要面对不能在Luminé的现实,也还是要面对我的简历被拒绝的现状,这些落寞失意痛苦,不会因为我在谁的身边就会有所变化!我已经被牵连了,哥,任何的马后炮都没意义!”
“怎么没有!至少我可以比林千礼更好地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