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生日?”祁聿隐约记得。
“十二月三号。”江白埋头喝了口牛奶,心跳加速,她有些私心想让他记得这个日子。
祁聿只低低“嗯”了一声。
黄叔大概开了一个小时到达南城市国际医院,ICU不允许陪护,家属仅在规定的时间可以进去探望,并且人数有限。祁星住在独立的病房区域,外面是保镖站岗,病房外静悄悄的,间或有护士来换药,江白透过窗户看到了祁星。
他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白色被子外是一根根垂下来的管子,监护仪静静地跳动。
“手术后,星星的病会完全好起来吗?”江白侧过头问祁聿。
“只是救急的手术,并不能治根。”祁聿的声音比往日更沉闷。
江白撑在玻璃上的手微微蜷缩,她的心脏好像也跟着祁聿的情绪难过起来,原来治不好,会不会有医生对他说过祁星的寿命还有多久这种话呢……
祁聿送她出去。国际住院部的面积很大,楼层又高,司机直接开车进的地库,但是那一段不能停车。
江白披上外套跟着祁聿出去。
中间有一段是儿科的普通病房,有一个小妹妹坐在椅子上流眼泪,她左腿截肢,手中的假肢好像摔坏了,她拿着碎片在那里拼接。
祁聿操控轮椅从她面前滑过,却突然停住了。
“你家大人呢?”
“他们……”小孩哽咽了下,“我不知道,爸爸让我在这里等他……”
她捻着外套试图想把残肢遮住。
“不用怕,等假肢修好了,你就能走路了。叔叔虽然有腿,但也只能坐在轮椅上。”祁聿安抚她。
“哥哥你别伤心。等轮椅坏了,你就能站起来走路了。”小女孩认真看着他。
祁聿突然笑了,很温柔的笑容,是他从不对外展现的一面。
“对的,不要哭,还能站起来。”
江白站在旁边没有出声,她看着祁聿嘴角噙着的笑,可能往后都难以再见到这样的笑容。
走廊的拐角出现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红润的脸上挂着笑容,他手里抱着一个装饰着鲜花的假肢,五彩斑斓,漂亮极了。
“呦呦!爸爸回来啦!”
“爸爸!”小女孩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光。
祁聿不动声色驱使轮椅离开,江白也悄悄跟了上去,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小女孩装上满是鲜花的假肢,再也没有掉眼泪,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喜欢。
小孩子治愈伤口的能力是很快的,不像大人,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体上的伤口,痛苦会永久地烙印在记忆中。
电梯缓缓关上,模糊的镜面反光倒映出祁聿的影子,泛着幽幽黑色金属光泽的滚轮、静止的双腿、修长交叉的双手、翻折的衬衣领口、削瘦硬朗的颌骨。
“如果坚持复健,哥哥还有站起来的机会嘛?”
寂静的电梯里响起祁聿平静的声音:“不会了。”
很可惜电梯模糊的金属反光看不清祁聿的脸色。江白低下头,她的心跳仍旧为这句“不会了”停滞,感受到沉沉的痛苦和煎熬压抑在胸口。
电梯打开,祁聿朝她叮嘱道:“这几天我留在医院,就不回去了,照顾好自己,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
司机早已到了在乘客等候区,下车朝祁聿打了声招呼。
“那我走了,”江白看了眼人,侧身看向祁聿的脖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擦药。”
她上了后座,把小包放到旁边,系上安全带,朝窗外的人挥手。
江白的脸隐匿在车窗防窥膜后,那层铺盖在她身上的阴影,正是女孩隐晦难讲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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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只鱼一点都不乘,开口就撒谎,小白还以为真不能了,还担心自己说话碰到了祁聿伤心处[抱抱]
第28章 黑手机 祁聿的过去
十二天后, 祁星康复出院,江白见到了能正常生活的他。
同二月份没什么区别,他身材仍旧清瘦, 面上带着些许红润, 唇色很浅。不过眉眼浓墨重彩,眼睛仍旧亮亮的,并不为病痛担忧。
“这次来了南城, 爷爷可没什么理由让我回去了, 我要赖在你这里不走。”他黏着祁聿。
祁聿难得放松一笑:“随便你住多久,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我让管家把你要的东西打包寄过来。”
少年对着他神秘一笑:“一定不要漏了我的电脑,十分重要。”
毕竟他要干什么坏事, 全靠手头的工具了。
江白鲜少看见这两兄弟相处,才发现原来祁聿也不是一直沉默阴郁的人, 看见祁星他笑的时候就多多了。
午饭时桌子上总算凑足三个人的身影, 祁星拉着江白问东问西,对她的经历和过去充满了兴趣。
“你大伯这样虚伪的性子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家里很多亲戚都是这种性格。”
“他这样性格的人就像是蟑螂, 有一个的时候周围少不了,也很正常。”江白锐评。
祁星笑得低下了头,撑着桌子:“好精准的评价。”
江白也被感染,转头捂住嘴巴里的果汁,为两个人一起在背后蛐蛐坏东西而开心着。
祁聿就这样旁观着、纵容着小孩子的无素质时刻。
“你们玩,中午我休息一会。”祁聿吃完饭, 在餐桌静坐了十分钟陪着他们,消完食就上楼去了。
祁星看着他背影,捂着嘴巴偏头问江白:“怎么感觉我哥的作息越来越老年人了, 他之前也这样?”
江白回想一下:“好像是的。早晨出去通风,回来工作,吃完饭午睡,下午起来工作……”
“我去,这么规律?”
江白撑着胳膊看向祁星:“他之前不是这样吗?”
祁星摇摇头:“他大部分时候都陪着家人朋友,有些时候帮我妈在花园里砌砖、喂马、喂流浪狗,有些时候会跟朋友去潜水,他还有潜水证。会抽完整固定的时间去工作,不过他工作效率高,一个周可能就一两天吧,他现在整天忙啥啊?”
江白一下就被祁星的描述吸引住了,她伸长脖子看着星星:“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你描述的祁聿让我很好奇,他好像跟以前截然不同。”
祁星闷声道:“车祸后哥确实变了很多,不过意外谁能预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真希望他能放下。”
意外?放下?江白沉默一瞬,看来是祁聿把他保护得很好,他并不知道车祸的隐情。
不过也对,以祁星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事情的真相,若是意外还能叫他心里逐渐放下这个疙瘩。
“你说的那匹马是温莎吗?”
祁星点头:“是它,我之前还骑过,不过只能慢悠悠地走,当时哥还硬要牵着缰绳,真是委屈这匹赛马了。不过回想起来还是很开心,毕竟我也做不了什么运动。”
“你现在能去吗?”江白指了指门外。
“走呗!”祁星眨眼。
驯马师牵了两匹马来,祁星的是温莎,江白手里牵着的是莉莎,与温莎是姐妹。莉莎马背稍矮,江白能自己借力上去,祁星则是在驯马师的帮忙下上了温莎的马背,他有些低血压眩晕,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
江白调转马头过来,牵着温莎的缰绳,免得它躁动。
“扯到伤口了?”
“没有,我做的介入手术,身上没有刀口。”
“嗯?那是怎么做的?”江白驱使马儿慢悠悠地走着,莉莎在左前方,温莎乖顺地跟在她旁边,前后半米的身距。
“一根线顺着血管进入,达到心脏,医生在手术室里需要顶着辐射。 ”
“那挺好的,微创不会有疤痕增生。”江白误以为很简单。
祁星笑了笑,没多解释。
“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他问道。
“来的时候没几天认识了温莎,觉得它很漂亮,我在南方的小城市,之前从来没见过马,有点好奇电视剧里大家驰骋草原的感觉,后来加入了学校的马术社团。”江白回忆道。
“不过学校的场地应该不支持赛马吧?”
“不太行,马场太小了。”
“国外有很多赛马场,你要是很喜欢,以后去做骑师。”
江白幻想了一下:“说起来感觉离我好远。作为爱好是快乐的,不过职业我已经另有选择了。”
祁星道:“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项暴力运动的职业选手,赛马、冲浪、跳伞、滑翔翼都可以,所以永远在梦里想一想,哈哈哈哈……”
江白也被他逗笑了。
她好像天生和祁星磁场相合,两人总是有说不尽的话,聊不尽的事,越深入越能了解祁星见识广阔。
祁星跟江白一样,对情绪和人性感知细腻。但他的性格看得更通透,总是能把事情往诙谐有趣了说,从不让话题落下。
江白可以想象到,如果他能走出家庭,应该是多么万众瞩目的少年。
“我有点好奇,你哥会骑马吗?”
“会啊,不过他有点小洁癖,不喜欢马儿的味道。”
“上次温莎生产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照顾着,看不出来。”
祁星低头一笑,摸了摸温莎的鬃毛:“我哥是这样的人,对动物和幼崽都很温柔,可能是随了我妈妈吧,总是能对可爱的事物多几分耐心。”
仅仅是从旁人嘴里多了解他一分,她的心跳就快了好几倍。
“在你说之前,我感觉很难想象。”
祁星本以为江白是在说她对祁聿有刻板印象,毕竟出事后他哥面上总是没几分笑容,可抬头看去,少女嘴角含笑,似乎藏着轻微的窃喜,一点也不像是怕他哥的模样。祁星眯了眯眼睛,从江白的反应里察觉到一丝微妙。
他松开缰绳,踢了下马腹,凑上前去。
少年冲着她蛊惑一笑:“我妈拍过很多他过去的照片,你想看吗?”
江白捏紧手里的缰绳,她担心祁星看透她的小心思,但又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便假装矜持说:“如果你哥不介意的话……”
祁星了然于心,对她歪头一笑,嘴巴比了几个口型:“他——不——介——意——”
悄无声息的回答直接忽略了当事人的意见,成了两小孩的秘密,江白跟着他悄悄溜回去。
祁星做贼应该是很有手段的,江白以为他是要去哪里偷,结果他用着江白的电脑直接黑进了祁聿手机的云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