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低下头继续浇水,这盆花她摆弄得很仔细,浇的时候避开叶心和花朵,把泥土完全浇透,连浇花的水都是她特地烧开晾凉之后的。
钟晏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
他静静看着她的后背,半蹲在哪里,稍微低着头,弯下脖子,手指触碰到花瓣,很轻,很仔细,确认全部浇好了,她才把手里的水壶放下来。
“刚刚回了一趟老宅,确认一些婚礼的事。”钟晏淡声开口,“目前一切还算顺利。”
他说完后,过了几秒,尽欢才迟钝地应了声:“哦。”
“顺利就好。”
钟晏目光落在她摆弄花的手指上,明明那盆花没什么好弄的,她却一直在看,反反复复,始终这么低着头。
钟晏目光微沉,他身体稍稍往前靠,双手往前搭在腿上,说:“下周六有时间吗?我们去试婚纱。”
之前没有和尽欢聊过这方面,关于婚纱礼服这些,她只说过结婚她想去教堂,想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的她好像没提过。
尽欢不是会很喜欢梦幻啊童话啊的那种人,她对婚礼一直没有要求。
毕竟在遇见钟晏之前,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结婚结得那么早。
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她没想过,也没有要求,看起来就是……钟晏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反正都可以。
很好养活的孩子。
“婚纱呀……”尽欢琢磨着这个词,她点点头,“好啊。”
声音像一捧水里掺了颗粒,没那么清澈。
钟晏语气变得很温和,温和到完全是在耐心哄人那样,他询问:“喜欢什么款式的?我好让人提前准备。”
“我都可以啊。”尽欢歪了下头,想了下,“什么都好。”
“会不是很喜欢婚礼那样的场合?“钟晏揣摩她的想法,站在她的角度想她的想法,按照她对尽欢性格的了解,尽欢更喜欢安静,喜欢单独的场合,婚礼那样人多的她反而不自在,特别是他家族原因,他的婚礼没那么纯粹,任何人,包括他,都是带有目的的。
尽欢摇头否认:“没有的。”
钟晏眼底视线微压,他气息缓缓沉下去,目光还在她手指上流转,她手指偏细,比起他来说的话,骨骼感更偏弱,更柔软。
钟晏不问,尽欢也就不说话了。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好,尽欢轻轻吸了一口气,把那盆花往中间挪了挪,然后站起来。
“我有点不舒服,想回房间休息一下。”
尽欢声音也听不出来情绪,她低着头,目光从下面转过去,不知道在找什么,也没找到,然后她转身就要上楼。
明明中午才睡起来,现在又说要休息,钟晏抬头,视线跟随着她,他喊住她:“尽欢。”
尽欢应了声,脚步停下来。
“把手给我。”钟晏沉声说。
尽欢不太明白,但还是把手伸到他面前。
手指才落到空气里,就被钟晏握住,他把她的手指握在手心里,往下握住时,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是凉的,到指尖甚至有点冰冷,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她手指指骨下一点被他手指圈住,然后又握过去,指腹轻轻按着。
钟晏就这么握了会儿,他不动,尽欢也没有说话,空间里的氛围安静得奇怪,尽欢眨了下眼睛,她手感觉到僵硬,想收回来,钟晏抬头看向她。
目光对视上时,尽欢心脏狠狠一跳。
钟晏眼里的视线是柔软的,柔软到让人想再次哭泣,他声音很温柔,轻轻说:“小宝,你觉得你哭了,daddy会不知道吗?”
第43章 第 43 章 占有欲。
她眼睛很红。
从进门看到她的时候钟晏就发现了, 他出门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她在睡觉,当时还睡得很香,很安静, 没有任何异样。
出门才不过几个小时, 回来整个人情绪就不对。
特别是眼睛。
很明显哭过,而且哭得很厉害。
尽欢是这样偶尔会很敏感的性格, 她会因为一些事就开始流眼泪,想到难受的时候,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哭对她来说, 是发泄的一种。
钟晏从不否认这种发泄的行为, 虽然他从来没有眼泪,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需要有。
对尽欢来说, 她需要眼泪。
本来尽欢已经忍住了, 但钟晏用这样温柔的语气问她,让她觉得那股酸涩感再次涌了上来, 她无措地眨眨眼睛, 差点眼泪又要掉出来。
但眼泪已经掉过很多了,她觉得眼睛里面已经变得很干, 干到不应该再有眼泪可以掉出来了。
钟晏眉头皱起,眼里有很明显的担忧,他不知道就几个小时的时间, 尽欢一个人在家里会发生什么,但她很显然不想跟他说,还在尽力掩饰,想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钟晏本来也想顺她心意,当做不知道, 但他实在没办法在她这样的情绪下还放任她不管。
尽欢努力压下这情绪,她没再看钟晏,只是承认道:“我是哭过了。”
钟晏温声问:“那能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尽欢的手还被他握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察觉到他手指似乎很轻地抖了下,明明白白感受到他的担心,尽欢只觉得很惭愧。
矫情在乎那些事的是她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哭,她都知道,人活着要着眼现在,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再想的必要,也没有在意的必要。
钟晏对她很好,一直都对她很好,那些关心啊爱护啊都是她有心可以感受到的,她得到的已经很多很多了,她不能还去钻牛角尖,还去想要更多。
说是这么说,道理全都懂,但她到底就不是那样豁达又有格局的人。
钟晏这样担心她让她觉得更愧疚,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溺在他的温柔里情绪的话,她会完全崩溃掉。
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哭了。
尽欢慢慢把手收回来,感受到手指还留有他手心的温度,她轻轻握了握,小声问:“我今天想回姑姑那里,我有点想她了。”
“好。”钟晏没追问,只是答应她,“我送你过去。”
从别墅到姑姑家还有一段距离,这一路上尽欢一言不发,她就靠在窗户边,偶尔看看前面,又偶尔看看窗外,虽然眼睛在看,但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而钟晏在开车,视线却始终分了一部分在她这边。
送她到门口,方书蕴接到电话,正好到门口来接她。
“尽欢,我和你姑姑说两句话。”钟晏下车时礼貌地朝方书蕴点头,让尽欢先进去。
尽欢看看钟晏,又看看姑姑,她应了一声,然后自己乖乖进去。
钟晏和尽欢结婚已经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和她姑姑好好认真地聊过,对尽欢来说,姑姑是相当于妈妈的存在,是她最重要的人。
尽欢回了自己房间。
好久没在这里住了,姑姑也有一直在打扫卫生,她的房间干干净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尽欢仔细看才发现,桌子上摆着一盆茉莉,正新鲜盛开。
尽欢没换衣服,在沙发上躺下,她整个脑袋埋在枕头里,大脑被闷得缺氧,于是就不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大概过去十几分钟,门外传来敲门声。
知道是姑姑,尽欢从沙发上坐起:“进来。”
方书蕴轻轻推开门,手上拿了一杯果汁,是专门给尽欢带的。
天气太热,给她榨了芒果汁,里面加了椰汁,加了一点点冰块,喝起来不会很冰,正好很清爽。
从前方书蕴就爱给尽欢捣鼓这些,一些小女孩爱吃的,甜的啊软糯的那些,他们家尽欢最喜欢,养女孩的乐趣就在这里,她做的她都爱吃,都捧场,认认真真吃完。
“钟先生说你心情不好,应该是跟他生气了,让我多哄哄你。”这是钟晏刚刚说的原话,方书蕴不过再复述了一遍,她原本还以为钟晏要跟她说什么,没想到只是这些。
方书蕴和钟晏接触不多,对他的了解更多还是来自于之颂那儿,之前他们有一点往来,之颂对钟先生评价很高。
这也是当初尽欢跟她说要跟钟晏结婚的时候,方书蕴会同意的原因,能被之颂评价很高的人一定是值得信任的——无论这场婚姻的初衷是什么。
当然钟晏还跟她说了其他的,不过不重要,关于尽欢的事才最重要。
方书蕴把果汁递她手里,捏了捏她脸蛋,笑着问:“我们尽欢生什么气呢?”
尽欢捧着杯子,先尝了一口,是熟悉的姑姑的味道,她摇头否认:“没生气。”
一方面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静静想一想,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想姑姑了。
方书蕴只是依旧笑着:“那是怎么了?”
“姑姑,你能跟我说说你当初喜欢姑父是什么感觉吗?”尽欢又喝了一口,这次榨汁的芒果很甜,甜得有点发慌了。
这还是尽欢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一向都是一往无前的方尽欢,也开始有这样的烦心事。
方书蕴说:“怎么?不是早就知道喜欢的感觉吗?”
她不是早就很喜欢钟晏。
后来也喜欢,一直都喜欢他。
“你跟我说嘛。”尽欢小声跟她撒娇。
方书蕴都和陈之颂结婚那么多年了,当初恋爱的那些甜蜜,挂念还有喜悦的心情,早就离她很远,刚开始是喜欢,后来是爱,爱到把对方刻在骨子里,像完全糅合那样,有喜有悲,有乐有痛——
因为他们一直在相爱。
方书蕴和陈之颂的感情确实很好,就算偶尔也吵架,也闹不愉快,但他们都很懂对方,也很心疼对方,那种想要陪伴彼此一辈子的心情早就深深刻在骨子里。
尽欢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对姑姑说的那些感觉,她似懂非懂,有些体会过有些又好像没有体会过,事实上尽欢也发现了,她一意孤行的喜欢,但还不懂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那你会吃醋姑父以前的事吗?”尽欢又问。
“以前?”方书蕴听她这样问,照她对她们家尽欢的了解,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没什么好吃醋的,反倒他天天吃醋。”说起来方书蕴都忍不住嫌弃,轻声道,“看你姑父啊,他就是个醋精。”
之颂比她年纪小,追她那时候还同时有好几个人也在追她,方书蕴漂亮又优秀,喜欢她的人同样也很优秀,陈之颂往往能酸得把自己淹进醋缸里去。
他当时社会层面上确实都比不过人家,金钱啊社会地位什么的,但架不住他又争又抢,耍无赖还不要脸,简直就是个磨人精。
尽欢听到这里,惊讶得微微张嘴。
姑父以前还这样呢,她还觉得他一直挺稳重的。
“他要当你姑父才稳重。”方书蕴又揭丈夫的老底,“当年为了讨好你都想不少歪门邪道呢。”
尽欢忍不住笑出来:“原来他以前是在讨好我呀。”
方书蕴点点头:“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