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上齐,精致可口。
李璟川很自然地用公筷为她布菜,将鱼腹最嫩的部分夹到她碟中,动作熟稔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谈起自己刚结束的那个会议,用一种分享的姿态,让她感知他生活的另一部分。
偶尔,他会就某个艺术相关的政策或项目,征询她的看法,认真倾听,仿佛她的意见极具价值。
这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编织一张柔软的网,将她笼罩在他所构建的、充满理解、尊重与共享的亲密氛围中。
舒榆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李璟川的认知里,从苏黎世那个雨夜长廊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他正用一种成熟男人对待亲密伴侣的方式,周到、体贴、并且带着不容置疑的拥有感,在将她一点点拉入他的生活轨道。
晚餐在一种看似温馨融洽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侍者撤走残碟,奉上清口的柠檬薄荷茶和一小份精致的、她喜欢的覆盆子慕斯。
李璟川没有碰那份甜点,只是将白瓷茶杯握在掌心,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更深地看向舒榆。
庭院里的灯光不知何时亮起,在竹叶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试图拉近距离的试探:
“酒店虽然方便,但总归缺少归属感,也不适合长住。”他措辞谨慎,语调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在南岸那套公寓,视野开阔,书房的光线尤其好,很适合你平时看书画画。东西都是齐全的,也有人定期打理。”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她的眼睛,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几乎带着诱哄,“你可以直接搬过去,会比住酒店或者另外找房子省心很多。”
他没有直接说“搬来和我一起住”,但话语里的指向性已经明确无误。
他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住处,更是一个象征着关系更进一步的、共享的空间。
他在邀请她进入他的私人领域,以一种近乎理所当然的、对待伴侣的姿态。
舒榆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杯壁传递来的暖意,却无法完全驱散心底升起的那一丝凉意。
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
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深邃的、带着隐约期待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沉,像夜海,足以让任何航船迷失方向。
“谢谢你的安排,”她开口,声音尽力保持平稳,带着真诚的感谢,也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但我已经托人帮忙,看好了一处房子,手续都基本办妥了,我想先租下来住着。”
她停顿了一下,清晰地看到李璟川眼底那抹温和的光似乎凝滞了一瞬。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句在心底盘旋过无数次的话,用一种听起来尽量轻松、却字字清晰的语气说了出来:“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以后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句话,如同一声轻微的磬音,在静谧的包厢里清晰地回荡,然后落下,带来一片无形的、却足以感知的凝滞。
李璟川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他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丝被拒绝的愕然,一种事情脱离精密计算的意外,以及更深层的、被那轻飘飘的“以后再说”四个字所刺中的沉闷。
他何其敏锐,立刻捕捉到了这句话背后最核心的讯息,她接受“此刻”的亲密与情感联结,却并未将彼此纳入她长远的、确定的未来规划之中。
她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界线,此刻与以后被分隔开来。
他所以为的关系确立,在她这里,似乎只限于当下心动的延续,不承诺永恒。
这股清晰的认知,像一股冰凉的暗流,瞬间冲散了晚餐以来所有温馨融洽的假象,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
他沉默着,那沉默并不咄咄逼人,却充满了无形的压力,仿佛连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他没有立刻追问为什么,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或者被冒犯的神色,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平静的眼眸,看进她内心深处那座坚固的堡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最终,他缓缓将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水饮尽,动作依旧优雅,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无形的东西。
再抬眼时,他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恢复了一贯的深沉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多了一丝锐利的审慎和难以言喻的沉闷。
“好。”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全然接纳的、却也不乏失落的克制,“按你喜欢的来。”
他没有再说更多,没有试图说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但这个简短的“好”字,以及他此刻过于平静的反应,反而让舒榆心中猛地一揪。
她看得出他听懂了,也接受了她划下的界限,但这份过于成熟的“理解”,比她预想中任何一种激烈的反应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安心,有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疼。
回程的车厢里,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李璟川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
他没有再主动寻找话题,只是偶尔会根据路况简短地提示一两句,声音平淡无波。
舒榆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中五味杂陈。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他,贪恋他带来的理解、庇护以及那种灵魂共振的悸动。
但“以后”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太重了。
它意味着交付出自我规划的权利,意味着踏入一个可能充满变数、需要不断调整甚至妥协的领域,这触碰到了她内心深处关于独立和自我保护的最核心防线。
她不禁想,是否自己太过残忍,刚刚给予了他靠近的许可,转眼又竖起了拒绝进一步的围墙。
可是,忠于自己的感受和边界,难道错了吗?
车子平稳地停在酒店门口。李璟川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来看她,脸上的神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仿佛车上那段沉默从未存在过。
“搬家如果需要人手或者车辆,随时告诉我。”他说道,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不要自己硬撑。”
“嗯,我知道。”舒榆点头,心头那股愧疚感更浓了些。
他抬手,极其自然地帮她将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温热,短暂地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早点休息。”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看着舒榆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后,眼神才彻底沉了下来,方才被完美掩饰的沉闷和锐利在眼底交织。
他清晰地意识到,舒榆比他预想的更为清醒,也更为固执。
她像一株自带防御体系的植物,吸引人靠近,却又在根部设下坚固的屏障。
强攻硬取,只会让她警惕地蜷缩,甚至彻底远离。
他需要的是比她更多的耐心,更深沉的策略。
如同最顶级的猎手,他需要更细致地研究猎物的习性,布下更温柔、更难以抗拒的陷阱,让她在享受此刻的甘美时,不知不觉地依赖,习惯,最终自愿地、一步步走入他期待的未来领地。
他缓缓发动车子,汇入车流,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而站在酒店电梯里的舒榆,看着镜面门里自己带着倦意却眼神清亮的脸庞,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踏入了一段复杂的关系,前路未知。
但无论如何,她不会后悔此刻的选择,忠于自己的心,也忠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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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璟川 一个总是在被拒绝的男人[心碎]一秒天上一秒地下
李璟川:她终于答应我了![爱心眼]
舒榆:答应了又没完全答应~只是此刻~别想多~[捂脸笑哭]
李璟川:[爆哭]
一万字奉上~~
(ps:提问!有宝宝知道车牌号是什么意思嘛[坏笑])
第16章 追求者 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回到江市的时日尚短, 舒榆还未来得及将新居的画具彻底归置妥当,空气中松节油的气息纸箱的微尘味道交织,构成一段生活重启的序曲。
她刻意保持着一种慢节奏, 试图在熟悉的城市脉络里,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呼吸频率。
然而,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归来的消息, 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在小范围的圈子里漾开了涟漪。
这日午后,她正在整理一批从苏黎世带回的艺术图册,手机响起,是一个有些陌生又隐约存有印象的号码。
接通后, 那边传来一道热情洋溢,带着几分夸张语调的男声:“舒榆?是我,顾言!听说你回国了, 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赏光一起吃个饭?我可是有重要的合作构想迫不及待想跟你聊聊。”
顾言。
舒榆在记忆库中搜寻了片刻, 才对应上一张轮廓分明、总是带着过分灿烂笑容的脸。一位在海外经营画廊的华裔,同样也是江市人, 几年前在一次展览上对她表示过欣赏,追求方式如同他的画廊风格,华丽、高调、带着不容拒绝的攻势。
当时她以专注创作为由婉拒了, 没想到他消息如此灵通。
舒榆下意识地想推拒,但顾言显然有备而来, 他迅速抛出了一个颇具诱惑力的合作提案,为他在亚洲新开设的空间策划首展, 主题恰好与她近期研究的北欧光影艺术密切相关。
这精准地切中了她的专业兴趣点,让她那句已到嘴边的抱歉暂时咽了回去。
她同意先看看具体的策划方案。
然而,顾言的合作显然不止于专业层面。
自那通电话后, 鲜花、邀请函、甚至一位穿着考究的助理送来的精致茶点,开始有规律地出现在她的临时工作室门口。
他的追求一如往昔,带着西方式的直接和浪漫主义色彩,与李璟川那种沉静内敛、潜移默化的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璟川自然知晓这一切。
他并未对此发表任何评论,甚至没有主动提起顾言这个名字。
他依旧忙碌,偶尔在深夜发来信息,问候一句“睡了么”,或是分享一张他看到的、认为她会喜欢的夜景照片。
他的存在,像背景音里稳定低沉的旋律,不喧哗,却无法忽视。
只是在一次惯例的通话结束时,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顾家的公子,作风向来比较引人注目。”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舒榆含糊地应了一声,心中却微微一动。
他知道了,而他选择的方式,是提醒,而非干涉。
顾言的热情很快升级。
他包下了一家顶级会所的花园露台,举办了一场名为“迎接缪斯归来”的盛大派对,江市艺术圈不少面孔都收到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