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是这堂课里的助教。
汪石已经上钩, 汪桃不会落后太久,现在是葛语跟吉陆。
……
葛语感到怀里的核在发抖。
“核?”
葛语将核举起来,想将她翻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但是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核抓着,力气不是特别大,但,核在发抖。
吉陆听到动静回头,主要将注意力放在葛语身上,用眼神询问情况。
葛语道:“你看看核。”
“没有陌生污染在她周围。”
吉陆先说污染检测结果,而后低下头去看核的状态,就在他即将看到核的时候,他忽地停下动作,抬眼看向葛语:“她的状态怎么样?”
“什么?”
葛语关注核的状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道:“生命状态完好。”
吉陆就像是放下心一样,毫无顾忌低头去看核的脸。
这是个不太容易的姿势。
三头身的核被葛语抱在怀里,背贴着葛语的小腹。同时,核不仅低垂着头,整个上半身都在往下趴。
吉陆又比葛语要高一些,他想去找核对脸跟核面对面确认状态,就不得不弯下腰勾着头去看核。
“核,你怎么了?”
吉陆看到了核的脸,他第一次在核的脸上看到恐惧。
核总是充满生机的,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在想鬼点子的眼睛,此时只有恐惧。
她在害怕。
显而易见,这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事情。
吉陆想。
为什么?
学校是校长的地盘,学校里所有的生命、非生命是校长一手填满的。可以说,学校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校长的掌控之中。
身为建校主要以及重要目的,核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下意识思索,同时释放自己污染进一步检测核身体周围的情况,这一次他更加小心谨慎,甚至闭上双眼专心致志只有污染去搜查。
没有。
没有。
什么都……
“那是什么?”
葛语的声音忽然响起,吉陆闻言睁开眼睛。
……
葛语一开始是在等吉陆检查结果的,但是核一直在发抖,而她也不能用污染探查核的情况,因为核既没有天生污染,身体也没有存储过任何污染。
但不需要用污染探查,葛语都能感受到核的状态很不好,核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触碰到她的肌肤也很冰冷。
问题在于,核对状态越不好,葛语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她就像抱着一个正在碎裂的瓷器,不敢松手不敢挪动,甚至不敢呼吸。
葛语的大脑飞快运转,一会儿是她在医务室里接受治疗的画面,一会儿是她被捡到时校长的动作……她试图从这些经历里找到哪怕一丁点能解决眼前状况的经验。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核之前的种种违和行为。
核是个安静不下的人,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吵闹的人,有她的地方就与“安静”之类的词绝缘。
就算是识字课堂上,她为了多说话,都能积极回答问题并反问回去,就因为她常常这么做,她的教学进度才会被严重拖慢。
刚刚,汪石离开之前,汪桃离开之前……甚至是课堂开始之后,核似乎过于安静了。
她是假的?
是另一个假格革一样的存在?
不,不对,核体内没有污染,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伪装的事情。
葛语努力思考着,她很少这么专注于思考,因为她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控制自己的污染。
核被威胁了?
也不对,她不是完全没有说过话,只是说话的频率跟之前比太低了。
有可能是她想多了,之前核不怎么开口,是因为没有污染,这又是实践课,就算背了再多的理论在实践课上也很难理解运用。所以她只是单纯的开口变得更谨慎?
汪桃离开之后,才是核真正异常的开始。
那个时间里教室里没有异常,而他们几个又过于沉默,按照核的性格是会说一些话安抚情绪之类的。
她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变得沉默?
她好像一直盯着地面。
地面?
葛语偏过头看向地面,地面上只有一些鞋印,是学生们走过走廊踩到水后又进到教室里,踩到的鞋印……等等,雨水是具有腐蚀性的,怎么会留下平整的水渍鞋印呢?
水有问题?
葛语正要让吉陆探查一下水印里的污染的时候,余光忽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动了。
葛语下意识看过去,水渍微动一张人脸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
葛语下意识道。
吉陆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他的大脑瞬间空白,嘴巴无意识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极度恐惧之下,吉陆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反应——远离。
但他忘记了自己别扭的姿势,突然的动作打乱了他身体原有的平衡,让他直接往后摔倒。
肉体与桌椅撞击声像是第一张倒地的多米诺骨牌,很快撞倒其他所有的骨牌。
桌椅被一个连着一个撞击移位,墙壁上的污染涌动,像是随时都能挣脱出墙壁彻底进入教室,地面上的水渍蠕动打散又重新组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若隐若现。
撞击到课桌让吉陆没有摔倒在地上,撞击之后的疼痛让他恢复了理智,然后他就看到地面上一张张的人脸。
另一种恐惧覆盖了之前的惊吓,他一动不动盯着地面上的人脸。
“怎么会这样?”吉陆眼睛发直,嘴巴颤抖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我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污染存在,我没有感受到任何污染,怎么会这样?这不应该,这不应该!”
葛语被一连贯的突发状况砸蒙了,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核,躲开在吉陆撞击下移动的桌椅。但紧接着涌动的墙壁污染,以及地面上出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的人脸,就不是她能够应对的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有所残缺的生命出现,她的污染蠢蠢欲动想要吞噬这些残缺的生命力。
她想让吉陆带着核离开,因为她自己也没有办法保证能够像平时一样压制好自己的污染,而一旦污染不受她的控制,甚至只是溢出一部分,那么第一个被侵蚀的一定是距离她最近也是最弱小的核。
但吉陆的状态看起来完全没有办法沟通。
葛语怀里,核的脸上覆盖着另一张脸,那张脸上充满震惊疑惑与愤怒,那是吉陆的脸。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吉陆的脸并不是贴在核的脸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吉陆当时看到的时候,因为脸就在两人中间,又完全遮住了核原本的脸,就显得好像是贴在核的脸上。
吉陆会有这么大反应也不是因为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核的脸上,而是他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惊、疑惑与愤怒,情感的共通让他警惕,而情感之后预兆的死亡让他恐惧。
等到他恢复理智之后,吉陆没有勇气再去看一次,同时他也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选择使用污染。
他的污染没有检测出有陌生污染的出现,他原本应该松口气,认为刚刚只是看错了,但紧接着他就看到地面上一张张脸。
他的污染没有任何预警。
他依赖污染信任污染更甚于自己的感官,现在污染出错,这几乎就是让他变成瞎子、聋子。
这比死亡更让他恐惧。
核透过漂浮的人脸注视着神经质念叨着“不可能”的吉陆,感受到身后的人做出了选择,她知道,葛语跟吉陆已经跳入老师布置的计划中了。
现在,汪桃兄妹此时应当同样走向老师的计划里了吧?
可惜她看不到汪桃兄妹的状态,她只能看到葛语跟吉陆是怎么一步步被隔离、被控制,最终走向老师计划中的状态。
核认真注视着吉陆,感受着葛语。
她在葛语身上感受到她孤注一掷的情绪,在吉陆身上看到过于依赖又压制污染的结果——哪怕是她,也能轻而易举打倒这种状态下的吉陆。
老师的计划是成功的,老师的判断也是正确的,老师给她的教导是可行的。
核想到这里就兴奋到浑身止不住颤抖,这是跟妈妈完全不同的强大,她在老师身上看到更加浓烈的色彩,是不屈的鲜血、是不灭的火焰、是炙热的阳光、是盎然的生机、是永远斗争永远向上的鲜活生命。
她会努力跟着老师学习,学习她的强大,学习她的敏锐、学习她的经验……然后,战胜她。
第192章 《五官钟表》[25]
【20:25】
汪石从101离开进入走廊。
根据规则, 整点走廊安全十分钟,逢30楼梯间安全十分钟。
但是他们其实哪怕在非安全时间,也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致命危险。
雨水腐蚀疼痛, 可进入学校之前他们面对的雨水是能融入人的肌肤中、能侵蚀到人的骨髓里的污染。学校之前那些只有微量污染的雨水, 对他们来说才是稀罕物。
墙壁影子一般的污染神秘诡异,但进入学校之前他们面对的每一个威胁都是神秘诡异的,没有人会提前把威胁的信息告诉他们。已知信息, 是在学校才会出现的特产。
学校足够安全,哪怕现在可能出现了什么意外,但是校长在学校里,核在教学楼里, 汪石相信哪怕真有什么危险,最危险的地方也不可能是教学楼。
汪石直到进入走廊,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进入到走廊里, 黏腻稠密的黑暗如液体般涌入口鼻之中, 汪石捂着口鼻往前跑, 冰凉滑腻的触感从指缝流过钻进紧闭的口腔, 捂住的鼻腔中。
捂住口鼻没有阻止异物流入口鼻, 反而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加艰难,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在阴晦湿泥中艰难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