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话?!宝诺咬牙,也不敢乱碰,脑子里只要想到谢知易昨夜回房如何自责懊恼,如何怨恨自己这只手,如何拿起砚台……她心口堵得没法呼吸。
谢随野凝望她担忧急切的表情,漆黑瞳孔晃颤,红润的嘴唇抿起,小巧鼻翼随紧张的呼吸而微微抽动,捧着他胳膊的手小心翼翼。
令人愉悦的触碰,他不由自主享受其中。
“轻点儿。”谢随野说:“痛得要死。”
宝诺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谢随野拨开她毛茸茸的衣领,看见了颈脖处的掐伤。
“是因为这个?”
宝诺没有回答,也没有制止他的手指若有似无缓缓蹭过脖子,有点痒,奇怪的触感。
谢随野问:“怎么不躲?”
“什么?”
“扯开领子这种行为,不应该生气么?”
宝诺:“你是我哥,又不是陌生男子。”
谢随野瞥着她,似笑非笑,问:“哥哥就可以扯妹妹的衣裳吗?”
宝诺:“那你还扯?”
“……”他语塞,挑眉看她,只觉得这丫头当真是长大了,不仅嘴皮子功夫克他,估计拳脚功夫也能跟他过两招,再想欺负她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也更加有趣不是吗。
既然手没断,宝诺松开他的胳膊,往后退一步,拉开些许距离:“你叫我上来就为了说这件事?”
谢随野抬了抬下巴:“书案上有一只方盒,你拿去送礼吧。”
宝诺纳罕,走到桌前打开盒子:“印泥?”
“藕丝印泥。”
“送谁?”
“裴度不是要成亲了么?”
宝诺怪道:“你为何给他准备贺礼?”
谢随野往后仰在圈椅里,两条长腿岔开,懒散霸道的姿势:“不是送他,原是给你买的,可你叫人传话说不需要这些礼物,用不着,既然如此不如拿去做人情。”
“谁说我用不着?”宝诺脱口而出。
谢随野歪下脑袋,用一种调侃的眼神睨着。
她并不介意自打嘴巴这种事:“裴度成亲我只送礼金,这种好东西还是给自己留着吧。”
谢随野觉得好笑,问:“这印泥要是谢知易给你,你还要么?”
宝诺垂下漆黑的眼帘,拿着印泥盒子把玩,随口道:“不要。”
“为何?”他问:“就为了赌气?”
宝诺想了想,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手,喃喃自语般:“明知我最害怕被抛弃,怎么还能一走三年呢?”
谢随野愣住。
“他这样对我,我也不想让他好过。”宝诺说出这句话,自己心里着实惊了一下:原来我是这么想的。
谢随野亦很震惊,眉梢高挑,打量她:“听起来,报复对象并不包括我。”
宝诺不以为然:“你又不在乎我,报复你有什么用。”
谢随野再度语塞,张嘴怔在圈椅里,半晌回过神,晃晃粽子似的手:“所以你满意了?”
宝诺低头深吸一口气:“我并不想看见他自残。”
谢随野哼笑:“想伤他的心啊,很容易,我教你个法子,只需告诉他,你不想再见到他,让他消失,将这副身躯完整还给我,保证立竿见影。”
宝诺霎时眉头紧蹙,心口猛地揪痛,冷冷瞪过去:“胡说什么?”
谢随野见她脸都白了,愈发嗤笑道:“舍不得啊?舍不得就给我安分点儿,收起你杀人诛心的蠢念头,再敢刺激谢知易自残,连累我遭罪,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嗯,这才是宝诺熟悉的大猫。
她撇撇嘴:“哦。”
谢随野手痛,懒得理她:“滚蛋。”
“……”宝诺拿着印泥扭头就走。
*
正月初三裴度大婚,宝诺封好礼金,准备差遣阿贵去裴家走一遭,谁知计划被谢随野打乱。
“如此丰厚的礼金送出去,连酒席都不吃,是不是太亏了?”
宝诺转过头,眼睛霎时发亮,只见他束着小金冠,中间有红宝石点缀,耳环也是金饰,玄色锦袍,外头罩一件貂毛大领披风,左手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右手若非受伤必定同样珠光宝气,好一个俊美清贵的骚包。
“大、大掌柜。”
店里伙计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有这两年新来的,以前没见过大掌柜,过年放假家去了,今日方才回客栈,乍一见他,眼睛嘴巴张着,连路都不会走了,满脸都是惊艳仰慕。
谢随野知道他自个儿长得好看,平日不用打扮就十分扎眼,更别提今日装扮齐整,那么大高个儿,气场张扬霸道,于旁人来说简直犹如天神降临一般。
宝诺也是稍微恍了恍神。
他拿过红纸包的纹银掂了掂:“这么重,你的俸禄够吗?”
宝诺:“不够,我用家里的钱。”
谢随野挑眉轻笑:“败家女。”
她心里骂了个差不多的词。
“走吧。”他随手将纹银丢给她。
宝诺稳稳当当接住:“你要去吃裴度的喜酒?”
“是你和我一起去吃喜酒。”
说着便扣住她的手腕大步出门。
宝诺问:“不骑马,走着去么?”
“我手痛,骑不了马。”
她忍不住端详他这身华贵装束:“你打算抢走新郎官的风头吗?”
谢随野挑眉:“我用得着抢?”
“既然要出席婚宴,为何不提早告知,让我也整理衣着。”
他转头上下扫过一遍:“你还想打扮?不怕人家说你抢新娘子风头?”
宝诺讥诮:“只许州官放火。”
“为兄是替你着想,人家定亲你送鸳鸯屏风,上了翡君山还被人拿此事耻笑,今日成亲你再花枝招展地去,不合适。”
嗯?他怎知当年翡君山发生的事?
宝诺回家根本没跟二姐三哥提过,不可能是他们告诉谢随野,这两日他也没去她房间,还没看见她当时写的日志,从何得知呢?
昨日他在茶室接待访客,聊了甚久,莫非那人是在向他汇报平安州三年来的要紧事?
宝诺想起去年除夕夜驾车送年礼的神秘剑客,难道这种探子早已混进惊鸿司,所以才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梦游太虚呢?”
谢随野对她的走神有些不满,瞪了眼,似嗔似怒。
宝诺真想知道她这位哥哥究竟隐瞒了什么身份,竟然能调动这么多暗线。
以前她年纪小,家里不想让她知道,如今她成了惊鸿司游影,只怕是不能让她知道了。
“有什么值得你反复走神的?”
宝诺说:“我在想,你离开平安州三年,今日裴甄两家结亲,宾客都是达官显贵,未必认识你……”
“那不正好?”
宝诺不解,仰头望他:“好什么?”
谢随野牵住她的手:“久传你痴情于裴度,今日便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裴度算老几,你眼光不至于那么低。”
宝诺想了想才转过弯,被他牵着的手有点麻,默然稍许:“这是要替我撑腰?”
“是替多宝客栈找回颜面。”他挑眉:“裴度那小子我从小就瞧不上,如今外头竟然以为你钟情他,可不可笑?”
宝诺又低头看了看交握的手:“宾客不认得,裴家甄家见过你的人不少,知道你是我哥哥呀。”
“表哥。”
“嗯?”
谢随野低头瞧她,强调一遍:“表哥。”
宝诺的脸莫名其妙发烫,不知接什么话好了。
两人说着话慢慢走到裴宅,车马迎来送往,热闹自不必说,裴父裴母亲自在宅邸门口迎客,不断拱手致意,接受大家的道贺。
谢随野牵着宝诺不紧不慢走上台阶,裴父裴母见到他们脸色略微僵硬,虽笑着,眼部肌肉却不大自然。
宝诺有些奇怪,自从她入选游影,裴度的爹娘再也不敢小瞧她,三年相安无事,为何今日这般表情?
谢随野:“我就知道他们不欢迎你。”
宝诺否认:“更不欢迎你才对,毕竟你暴打过裴度。”
两人随一众宾客入席,这个时间新郎官已经到甄府接亲去了。
“三年前甄家孝期就结束了,甄老爷到现在还未被朝廷起复,想必心里十分着急。”
宝诺点头:“是啊,都以为他很快就能重返中枢,谁知朝廷的任命到今天还没动静,像是把他这号人给忘了。”
“甄老爷与岐王还走得近么?”
宝诺:“不清楚。”
谢随野笑瞥她:“惊鸿司会不清楚?盯紧岐王是你们最要紧的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