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饕餮来到刑架前,鼻子凑近闻了闻,沾着血丝的长舌头舔上他的大腿。
“啊——”
第32章
刺客当场失禁, 放声哭嚎:“别过来!别过来!”
“闭嘴!怂包!一条死狗把你吓成这样,不中用的废物!”
“主人不会放过你,圣主千岁, 我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宝诺嘴角抽搐:“你口中的圣主是甄孝文?可这次刺杀的任务是甄北扬指使的吧,你们确定甄孝文知道么?”
柳夏眯眼:“一群蠢货, 别跟他们废话了,老四。”
宝诺:“我现在给你们一次机会, 先招供者可免于一死,最后开口的那位留下来陪饕餮进食, 你们自己看着办。”
在诡异的静默中,有人摇摇欲坠,宝诺决定推他一把, 忽然冷不丁鼓掌:“聪明人就是果断。”
他们霎时以为有叛徒暗示招供。
“我招!!”刚才被吓到失禁的刺客生怕自己落后, 忙不迭喊:“是甄北扬指使的!我们都是甄府训练的死士!”
“张果二!你个没用的烂货!”
宝诺立即挥手示意狱卒:“把他带走,单独审问。”
“是。”
张果二被拖走, 剩下两名刺客, 其中一人冷冷发笑:“屈打成招,谁会信你们的口供?”
宝诺提醒:“没时间了,等张果二吐干净,你们可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我、我也招……”
“很好, 带走。”
“叛徒!小人!圣主不会放过你们,呵呵,忠诚的勇士刀枪不入,我无所畏惧!!”
宝诺懒得理他,转身去往审讯房。
*
夜深,暗枭简单汇报完,戴着斗笠离开多宝客栈, 直奔许家府邸。
许季安平日住在军营不常回府,许少鸳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从甄家回来,整座宅子才有了些活气。
甄北扬依旧跪在石阶下,想用这种方法让妻子回心转意。也不知谁告诉他,女人心软,只要死乞白赖软磨硬泡,假以时日必能哄好。
除此之外他的脑子估摸着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三爷,眼下没人瞧着,您歇歇吧,小的给你揉揉膝盖。”
甄北扬一屁股瘫坐在地,瞪了眼许家大门,身上布满冷汗:“不忠不义的女人,狼心狗肺,我平日待她那些好处全忘光了,竟敢这么对我……”
仲微赶忙劝道:“老爷的命令,不能不听啊,要说罪魁祸首都怪惊鸿司,若非那两个游影对您严刑拷打,少奶奶也不会跑去兴师问罪,自然碰不到宣蕊……”
提起这些人甄北扬愈发恼火:“再派人出去找,把宣蕊给我找到,活剥了他!”
“哎哟,不怪您生气,戏子就是戏子,没心肝的下九流,把您害到这个地步……好端端的他干嘛跑到少奶奶面前哭丧,肯定受惊鸿司指使,故意跟您对着干!”
“惊鸿司。”甄北扬咬牙切齿:“哼,派出去的死士今夜该动手了,那两个游影,谢宝诺,柳夏,不是很嚣张吗,我让她们活不过明天。”
仲微小声说:“两个坏女人轻轻松松就死了,三爷您还是慈悲。”
许季安置办的宅子远离闹市,地处偏僻,入夜后行人寥寥,清冷幽静,左右望去一片漆黑。
主仆二人顾着发牢骚,月光下一个黑影慢慢靠近,将他们笼罩。
看着地上多出的影子,两人愕然回头:“谁?!”
黑影一脚将仲微踹晕过去。
“你、你是何人!”甄北扬惊恐万状,不断地往后缩。
黑影的脸被斗笠遮挡,像从地狱深处爬上人间的厉鬼。
“救命……”甄北扬想跑,扑腾着爬起身,下一刻却被黑影踩中大腿,尚未痊愈的烫伤瞬间痛入骨髓。
“啊!!!”
黑影拔出横刀,未发一言,对准他的大腿根削了下去。
*
子时已过,平安州的元宵夜欢饮达旦,烟火此起彼伏。
东厢二楼的窗子推开,谢随野歪在窗前吹冷风。
繁星漫天,后巷悄然无声,宝诺此刻在做什么呢?
抓到刺客带回惊鸿司审问,她曾说她很少亲自动刑,通常交给狱卒处理,但这次险些要了她的命,她还能置身事外吗?
很少动刑,不代表没有动过。
谢随野闭上眼睛,想象出她在牢房审讯的模样,一个冷漠沉稳的残酷游影,沾满血的双手挥动暴烈的刑具,冷静而专注,削骨剥皮,危险到极致的美丽,由她制造出的伤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杰作。
嫌犯应该跪下向她道谢。
等刑讯结束,她会洗干净双手回家。
回到客栈,变回大家眼中温柔亲和的四姑娘,爱吃爱笑,与所有人打成一片,仿佛市井中再普通不过的邻家小妹。
这反差让谢随野心潮澎湃,滚烫的火焰在胸膛灼烧。
然后他听见阿贵的笑声:“四姑娘回来啦?”
谢随野睁开眼,宝诺走进后院,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轰”地一下,心中的烟火铺天漫地,银河坠落般从天幕冲着他倾泻而下,酣畅而盛大,仿佛要将人溺毙其中,寂静长夜因此撕裂,天地不再存在,只有他们的灵魂在共颤。
谢随野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明明只是如此平静的对视,他所知所感却抵达从未有过的激烈,死去又活来。
宝诺不知道他的想法,面无表情别开脸,上楼回房。
*
夜凉如水,宝诺泡在浴桶里,周身虚软无力,犹如死海浮荡,一点知觉都没有。
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分尸,剁碎人肉喂狗。
手臂和胸膛全是血,明明换了身衣裳才回来,怎么还是觉得有股洗不掉的腥味?
死人的血是粘稠的暗红色,像伍仁叔在初夏做的梅子酱。
剁碎的人肉和猪肉没多大差别,搅在牛骨汤里,又腥又香。
宝诺想吐。
可比起碎尸,她更厌恶的是自己。
拖着斧头手起刀落的一刻,脑中的弦好似崩断,一下比一下彻底。极端的暴力让她有些神志不清,仿佛看见童年,那些被继母虐待的场景闪烁浮现。她心里瞬间塞满仇恨,无法克制的戾气让她不断扬起斧头,像在用这种方法拯救小时候无法反抗的宝诺。
若非如此,她怎会想要加入惊鸿司?
一个受过长期暴.力虐.待的孩子,怎么可能对暴力没有向往?
要么重复过去受虐的命运,要么自己成为施暴的人,只有少数幸运者能摆脱阴影走向一个璀璨的未来。
宝诺刚刚及笄,阴影便悄无声息找上了门,当时她还不清楚那是什么。
直到真正接触暴力。
她居然觉得痛快。
从那天起,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做游影只是为了自力更生,只是为了其他狗屁正义的理由。
她无数次想带着雁翎刀回到过去,从继母手下救出自己。
一种扭曲的补偿,通过做游影,通通得到发泄。
“大家想保护你,希望你在天真无邪中长大,不要沾染那些残忍的脏东西,你没有被血腥玷污过,你是干净的,我们这些年是在守着你过日子,明白吗?”
谢知易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多宝客栈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天真无邪的四姑娘。
倘若发现她阴暗扭曲的那一面,会很失望吧?
哥哥还会当她是只干净的小兔子那么喜欢她吗?
宝诺滑入浴桶,屏住呼吸把脸沉进水里。
不会的。
大家凭什么喜欢一个残忍、肮脏,被血腥玷污双手的人?
宝诺忽然看不见自己丁点儿好处。
埋在心底没有愈合的创口,被爹娘厌弃的阴影再度袭来,让她有些自我厌恶。
可是多宝客栈分明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不该如此才对。
宝诺陷入茫然与无助,像漂浮于汪洋大海的一叶扁舟,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海潮汹涌,随时会将她掀翻,沉入深海。
……
翌日清晨,惊鸿司衙门。
两名刺客均已招供,皆系甄北扬所派,暗杀宝诺与柳夏泄愤。甄孝文秘密训练死士,为岐王暗杀政敌,散播谣言,监控平安州官员,供状中具已写明。
“怎么着,抓人去?”柳夏问。
“不急,等秦大人回来再说。”宝诺答。
柳夏扶额:“你还真沉得住气,甄北扬想要我们的命,证据确凿,我的耐心快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