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年前少年电话里克制的凌厉,到重逢初见那天他拒人千里的冷漠。她不是木头,她一直感觉得到重逢后他对她别别扭扭的怨怒。可是后来,他仍旧一次次出现在她身边,像是自己与自己和解了,不再对她生怨生怒。
今昭忽然想起从前不知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先和解的人,不是因为他怕输,而是因为他珍惜。
眼睛忽然好热,她要见孟言溪。
那些藏了十年的情愫,因为云泥之别的身份差距,一直被她小心压着。可是今天,她想不管不顾一次,她想迈出这一步。
哪怕最后注定摔得狼狈,注定不会有结果,她也想飞蛾扑火地试一次。
司恬发了朋友圈,合照里有他,他还在那里。
“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紧赶慢赶,到会所的时候还是已经八点过了。
今昭扫码付了钱,匆匆跑进去。
这时的孟言溪正打算再原谅她一次。
拒绝乔绵绵后,他就准备走了,跟骆珩说了一声。骆珩喝了酒,脑子反应慢,他说的时候一个劲点头啊啊啊,等他走到门边,骆珩又想起来逮他。
两人正站在门边说话。
包厢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
今昭目光急切地往里面逡巡,同时疾步走进。
手却忽然被一把拽住,拉回。
或许是因为脚步太急,身形不稳,又或许是男人的力道不容抗拒。今昭猝不及防被拉回,撞进一具温热有力的胸膛。
熟悉的触感和气息,她的心一瞬漏跳一拍。
下一秒,抬眸,视线直直撞入男人漆黑的桃花眼。
周遭人声鼎沸,两人安静相拥,贪婪地注视着彼此。
第40章
时间很长, 或者不长。
今昭直直看着他,像短暂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听见骆珩似乎忽然不怀好意地“嘿——”了一声,司恬也看到了她, 从远处走来,惊喜地喊“昭昭——”。但这些声音似乎都没有过耳, 还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 未及靠近, 孟言溪就将她牵了出去,并顺手将包厢的门带上。
走廊安静, 灯光柔和, 厚重的包厢门隔绝了里面的喧嚣和窥伺, 又将心跳声骤然放大。
孟言溪牵着她大步走在昏昧的走廊。
她被动跟着他走, 不知他要去哪里,又怕来不及。
“孟言溪,我有话跟你说。”莫名焦急, 她脱口而出。
“我知道。”
男人的声音很低, 听起来沉稳,脚步却很快。
这是一处老洋房会所, 走廊不长,尽头处是胡桃木镶铜的双扇门。
孟言溪推门, 外面是一方围合式的露台, 大理石的地面和阳台栏杆。
十一月的风带着寒意, 露台外的法国梧桐已经露出经秋的黄色, 露台上栽种的红玫瑰和三角梅却依旧鲜亮夺目,被养护得极好。中央摆放着一套浅灰色的户外沙发,搭配同色系软垫,沙发旁立着一盏铜制落地灯。
孟言溪似乎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 抬手在墙上摁了一下,落地灯骤然点亮,橘红色的灯将这一方天地照出温暖的色觉。
“你要对我说什么?坐下说。”
他的眸子很黑,低眸注视她时显得格外幽深。
今昭忽然既没办法坐下,又开不了口。
她一腔孤勇跑来,脑子里预想过各种混乱的场面,就像刚才包厢内的嘈杂喧哗,而她的到来,要么为那样的喧嚣更添混乱,要么影响不了丝毫。但她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孟言溪这个人,他从来不是混乱的,他从少年时起就总是游刃有余掌控全局。
他在顷刻间就给她找到个这么安静这么有情调的地方,这让她很紧张。她原本浑身燥热,脑子也有点热糊涂了,被夜风这么一吹,又好像有点冷静下来,那些原想借着上头脱口而出的话又有吞回去的趋势。
坐下就更说不出来了。
她盯着那组质感极好的沙发,脑子里已经冒出自己坐在上面跟孟言溪公事公办谈捐款的画面。
孟言溪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尴尬,虽然他应该不知道她脑子里的捐款说辞甚至不是为了说服他捐给学校,而是捐给她,不然那应该更尴尬。
他没说话,径直走向阳台,背靠在栏杆看着她,一条长腿微曲,散漫而放松的姿势。
他的身后,云升大厦隔江矗立,外墙上的灯光秀绚烂变幻着。
两人就这么不近不远地对视,谁也没说话。
许久,今昭终于抬步走向他,停在他面前,仰脸看着他。
她这个人一向温吞委婉,连加他微信都要拿感谢信当借口。来的路上她本来准备了大篇的话,准备从高中时那短暂的交集说起,再说她今天下午从小冯老师那里听来的往事……
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这么近看着孟言溪幽深的眼睛,满腹草稿却忽然失去了痕迹,嘴巴像有自己的意识。
“你上次说,如果我想找对象,可以找你。还算数吗?”
她轻声问,手垂在身侧,无意识攥紧。
孟言溪眉心动了下,眸色更暗。
风吹动阳台的花叶簌簌作响,空气里飘来玫瑰盛放在夜间的冷香。
“你想找谁?”他哑声问。
今昭舌尖抵着一个字。
头顶落下的视线灼热,仿佛带着滚烫温度。今昭没说出口先害了羞,又飞快移开视线。
她盯着他身后的江,忽然红着脸说:“我们学校对师德师风这块儿很严格,每次开会都在说禁止老师和大学生谈恋爱。”
男人挑眉:“你想和大学生谈恋爱?”
“不,当然不是。”
今昭抬眸看向他,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对自己做了个毫不谦虚的评价:“我虽然职称比较低,还只是个讲师,但我在师德师风这块儿一骑绝尘。”
“一骑绝尘。”
不知这四个字怎么就戳中了他的笑点,孟言溪忽然侧了下头,很轻地笑了一声。
今昭:“对。我的困扰主要是……”
今昭仰脸看着他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她面前的男人也仿佛变得格外有耐心,背靠阳台栏杆,低眸凝着她,漆黑的眼睛里全是安静。
“什么?”他低声问。
今昭卷卷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蝴蝶的翅膀,忽然振动。
她终于开口:“不知道可不可以和大学生的哥哥谈恋爱?”
“哗——”
一阵风忽然从江面吹来,吹动楼下的梧桐树叶哗哗作响。
带着水意的风,吹在孟言溪满是燥热的身体,丝毫不觉寒冷,反而像极了盛夏时候。他只感觉到了那不顾一切的热烈。
插在裤兜里的长指轻轻动了下,他垂着眼,直直看着她。
忽然,他侧开头,笑了。迎着无尽广阔的江面。
再回头,眼里的墨色仿佛释然。
他似笑非笑,问:“你没问过?”
今昭摇头。
“没问。你知道的,在学校,很多事情问就是不行。”
“不行也没关系。”
今昭咬了下唇:“我不会辞职。”
孟言溪点头:“我知道,我可以。”
今昭:“?”
他忽然伸手,将她因为紧张攥紧的手指掰开,强势与她十指相扣。
今昭震惊于他突如其来的“下一步”,条件反射收拢手心,摸到了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干燥温暖,指节鲜明。
她抬眸呆呆看着他,瞪圆了眼。
孟言溪眼底含笑,一向疏冷的桃花眼散去冷意,变得缱绻柔和。他微微俯身,与她对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说的那个大学生是我妹,我可以立刻跟孟逐溪断绝兄妹关系。”
这夜,自这一句话开始,今昭的脑子都是懵的。
起初是雀跃,是欢喜。
她表白了,虽然有点委婉,但已经足够清楚。孟言溪很显然也听懂了,并立刻给了她回应。
十年暗恋忽然得见天光,整个世界都有种不真实的快乐。
深秋入冬的季节,她觉得满世界的花都开了。
后来孟言溪牵着她的手回到骆珩的生日宴,一群醉鬼起哄,咋咋呼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她却觉得像烟花炸开。
一阵阵滚烫的热意直冲脸颊。
相比而言,孟言溪就显得镇定自若。
他牵着她的手,回头问她急不急着回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又看着他的唇,无法控制地被美色迷惑住了,心跳得飞快。
她昧着良心摇头。
他却似乎看穿了她,立刻换了个问法,问她明天早上有没有课。
她只好老实点头。